第7章 少女
- 截江刀
- 十二驍
- 2036字
- 2024-11-24 23:06:50
歇了半晌,躺在床上的陸簡總覺得十分不自在。
平時一年到頭總在忙碌,從小到大沒怎么休息過,總想著有幾天能好好休息休息,什么都不做,就這么在床上悠哉悠哉躺上一天,不為口糧發愁,也不去擔心其他事情。
可是如今真真正正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倒覺得如芒在背,躺不下去了。
陸簡慢慢悠悠坐起,把破爛的衣裳換下來,拖著身子進了鋪子,開始捶打一塊鐵胚。
在沒生意的時候,每天要捶打鐵胚一千下,這是在入門時師傅給他定的規矩。
孩童時期捶打幾下就已經渾身無力,第二天睡醒兩條胳膊更是酸痛得厲害,總覺得捶上一千下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累了痛了,他便忍著,忍著忍著,也就能做到了。
現在這一千下對陸簡而言已經成了習慣,若是哪天沒有做,反而會覺得少了些什么,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叮叮當當,不多時額頭便有汗珠滴落下來。
“這里可是薛師傅的鋪子?”
陸簡的身后傳來一聲輕喚。
聲音輕柔,又帶著些許疲憊。
陸簡抹了把額頭轉過身去,一名少女灰頭土臉,身上的黑色衣裳沾滿塵土,長發披在右肩,一雙眼睛靈動活潑,身材勻稱,不似鎮子里大戶人家小姐們的纖細,也沒有婦人們的豐腴,腰佩著兩把白色劍鞘的長劍,劍鞘之上點綴著一抹綠色,此時正站在門口單手扶著劍柄。
沒有見過,又是一個外鄉人。
難能可貴的是,少女眼神清澈,陸簡曾經見過那么多人眼睛里的鄙夷、不屑以及輕蔑,到了少女這里通通都不見了。
他覺得她的眼神就像小鎮凝霜河里的溪水,清澈見底,干凈得看不到一點雜質。
少年郎的腦子木了一下,就這樣怔怔出神。
“請問這里是薛師傅的鋪子嗎?”少女拱手作揖。
陸簡猛然間驚醒過來,察覺到自己的失禮,臉紅著沖少女點了點頭,“薛師傅剛剛出去了,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我是他徒弟,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告訴我,師傅回來以后我可以幫你轉達。”
少女輕聲道:“不必了,我初到此地沒有落腳之處,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在這里等薛師傅回來。”
陸簡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默默轉過身去準備繼續捶打那塊鐵坯。
身后又傳來少女的一聲輕喚。
“小兄弟,能否借我一盆水,行路匆忙,臉上沾了許多灰塵,既然我有求于薛師傅,這樣灰頭土臉見他總是覺得不太合適。”
陸簡眨了眨眼,去后院打來一盆涼水。
少女洗去臉上的奔波,用布條扎起一根馬尾,塵土之下是一張白皙的臉蛋,擺出一個笑容,起身看向陸簡:“多謝。”
陸簡的目光對上少女的視線,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楊在新說他在宋先生那里看到一本書,書上說女子一有媚態,三四分姿色,便可抵過六七分。楊在新嘰里呱啦說了半天,陸簡還是沒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給楊在新憋得臉通紅,回了一句說了你也不明白!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今天以前,少年一直都不明白那個問題。
他現在懂了。
少年臉上出現了一個樸實的笑容。
“怎么了,我臉上哪里沒有洗干凈嗎?”少女不解。
“你……很好看!”
少年撓了撓頭,支支吾吾,稍顯羞澀。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柔聲道:“我叫程小雪,出生那天天降大雪,但當時的節氣是小雪,爹娘就給我取了這么個名字。”
“我叫陸簡,我不知道我出生那天有沒有下雪。”
聽了陸簡的話,少女笑得更加開心了。
笑著笑著,程小雪像是察覺到什么一般,面色忽然凝重起來,沉聲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得到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陸簡聞言,自然知道她說的就是給自己引來許多麻煩的三枚厭勝錢,遲遲沒有動靜,良久才緩緩開口:“程姑娘……也想要嗎?”
程小雪聲音清脆:“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本姑娘向來如此。”
陸簡皺起眉頭,面帶疑惑。
這種說辭,對于一個沒有上過書塾的少年來說,自然是聽不懂的。
“程姑娘……我……我沒讀過書。”
程小雪嘟起嘴巴,想了一會,換了個更加簡單易懂的說辭:“搶來的偷來的騙來的東西,本姑娘都不喜歡。”
沒等陸簡講話,程小雪繼續說道:“那東西是你的,怎樣處置如何保管都是你的事情,但我想多一句嘴,不要總是帶在身上,最好在家里或者找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存放起來。這些天會有很多很多人涌入小鎮,若是被他們感受到你這東西的存在,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它,到時候就是危及身家性命的大事了。畢竟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機緣之爭,你死我活。”
早上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見識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外鄉人,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陸簡自然明白程小雪說的都是真的。
陸簡傻傻一笑,脫口而出:“你是個好人。”
程小雪聞言,雙手環胸,換了個姿勢站在陸簡面前,一本正經道:“不要那么容易相信別人,你就不怕我先這樣對你示好,然后用一些下作手段把東西從你那里搶過來?”
少年信心十足道:“不怕。”
“你我只在這里有一面之緣,就能如此篤定?”
少年點了點頭。
“為什么?”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程小雪看向陸簡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好奇。
少年憨笑著:“眼睛,你的眼睛和他們不一樣,很干凈。”
陸簡并不像書塾的宋先生一樣閱人無數,也沒有邱老道那樣察言觀色的本領,但他就是能從少女的眼睛里感受到她的真誠。
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莫名其妙到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是一種毫無緣由的自信,而這種自信毋庸置疑。
哪怕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但有些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人可以毫無緣由的相信。
說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