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以西，打更房。

蘇陌看著鏡中自己。

十六七歲年紀，體態(tài)修長，容貌俊秀。

如果不是那濃厚眼圈帶著疲憊神態(tài)，端是個英朗俊秀的翩翩公子。

可他頭上卻戴著皂隸巾，身穿白底紅邊的短打衣衫，下身黑色長褲，腳踩黑色長靴，身外還披著厚重蓑衣。

腰配銅鑼竹棒，胸口則寫著一個大大的“更”字。

儼然一副前世電視劇中打更人打扮。

“穿越了，還穿越成一個打更的……”

蘇陌揉著太陽穴，努力消化原主記憶。

原身母親早逝，父親在半月前打更巡游西城時遭妖魔毒手遇害身亡。

由于原身武道資質(zhì)平庸，無法進入京城武備軍八大營。

因此，原身從前只得依靠苦讀經(jīng)書考取功名作為出路。

但父親遇害，家中頂梁柱倒塌。

原身也只能接受父親職位，京城武備軍雜役身份，分配打更房。

重重重壓下，原身勞累過度身亡。

“艸，吃人的封建社會！真不把人當人看！”

“不，是不把既沒實力又沒背景的普通人當人看！”

“尤其是在這個以武道為尊的世界！”

蘇陌抬頭望天，眉宇間多了一抹憂愁。

這是個存在妖魔的世界，妖魔以人為食，兇狠殘暴。

但同樣，人族亦可通過修習武道來獲取超凡力量，以此對抗妖魔。

在諾大京城內(nèi)，本該不可能發(fā)生妖魔害人事件，畢竟這里是天子腳下。

但恰巧，原身及原身父親所管轄的范圍在西京，也就是京城以西。

此地多為流民和幫派的聚居地。

燒殺搶掠之事時有發(fā)生，妖魔為禍亦不是沒有。

可京城武備軍并不在意這些，死人的事情常有發(fā)生，更何況死的是西城的平民。

因此，在原身父親死后。

蘇陌便按制度頂替了原身父親的雜役軍籍，成了西城打更房的一名打更雜役。

就算是蘇陌想要拒絕也從無可能。

除非蘇陌身死，亦或者修行武道成為武卒。

否則，永遠脫不了這身雜役軍籍，無法離開西城這片霍亂之地。

“收拾好嘍沒？小陌子，可得抓緊了，不然誤了時辰可是會受到懲處的。”

門外，一個容貌淳樸的中年漢子吆喝道。

聽到催促，蘇陌忙整理好衣物，拿起門口掛著的“更”字大紅燈籠，快步走出屋門。

見到蘇陌出來，中年漢子連忙關(guān)切詢問道：

“小陌子，這半個月你適應(yīng)得如何？”

“不怕，就算是你還沒適應(yīng)過來，你許叔也會照應(yīng)著你，不讓你受欺負。”

蘇陌看著身前淳樸的中年漢子，腦海中對此人的記憶慢慢浮現(xiàn)。

此人名為許大缸，是蘇陌父親生前的摯友。

半個月前，蘇陌在處理好父親喪事，前來接班時，竟發(fā)現(xiàn)。

他不在的半月里，本該是由他承擔的打更任務(wù)，被許叔給接了下來。

因此，蘇陌對許叔的印象很好，也很是感激。

西城打更房，是個四合小院。

共住有四人，每人則是分別負責西城的一部分區(qū)域。

但在一些特殊時期。

如妖魔霍亂，幫派混斗的情況下，四合院的打更人同樣會結(jié)伴而行，以保證安全。

而許叔之所以和自己結(jié)伴。

一是因為近幾個月來，時有妖魔霍亂，殘食流民的事情發(fā)生。

二則是因為許叔想要照應(yīng)蘇陌一二，同時指導他一些關(guān)于打更的知識和禁忌。

“多謝許叔這些時日對我的關(guān)照。”

蘇陌由衷感謝道，同時，他將許叔對他的這份好，牢牢記在了心底。

如果以后有了機會，一定要報答許叔這份恩情。

“哈哈，咱叔侄倆還說什么客套話，抓緊時間走吧，一會可就要誤了時辰了。”

許叔撇了眼四合小院正中央的水鐘刻度，已經(jīng)到了戌時，也就是晚七點到九點。

夜從黃昏始，這段期間，便是一更天。

打更人的職責，便是在一到五更天內(nèi)巡查全城，起到提醒時間，防火防盜，治安巡邏的安保作用。

說白了，就是夜間保安。

在確定時間后，許叔便披上厚重蓑衣，拉著蘇陌匆匆出了四合小院。

“登登登……”

“咚！——”

清脆銅鑼聲遙遙傳向遠處，許叔高昂嘹亮的嗓音響起：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就這樣，蘇陌跟在許叔身旁，在黃昏伊始，見識到了西城真正的模樣。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官紳豪門勾欄聽曲，餓乞流民死無居所。

更何況，西城是流民最大的聚居地。

一路上，蘇陌還見到過幾次幫派混斗，大灘黑色淤血凝結(jié)在路面，無人清掃。

蘇陌心中感觸良多，但終究沒有多說什么。

他只是一個普通打更人，不僅阻止不了這些事情的發(fā)生。

貿(mào)然情況下，還可能徒惹麻煩，引火燒身。

因此，除非妖魔霍亂，打更人和武備軍對于此事的態(tài)度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誰也不知道，小幫派的身后，站著的是宮廷內(nèi)的哪位大人。

一更天巡視完負責的區(qū)域后，蘇陌便和許叔一同回了四合小院。

“許叔，更房里的其他人呢？”

蘇陌看著空曠的四合小院，對于不見蹤跡的其他兩人，向許叔發(fā)出疑問。

“額……他們應(yīng)該還在巡視吧，放心，三更天之后保準會回來的。”

許叔略顯尷尬的解釋。

見此，蘇陌識相的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他的心中已然有了些許猜測。

畢竟，早先他從父親口中，大概聽說過四合院中的另兩名更夫有什么樣的愛好。

二更亥時，定昏人不定。

也就是晚九點到十一點。

如先前那般，蘇陌和許叔披上蓑衣后便一同出去了。

待二人重回四合院，已是月上中天。

但在這一次外出時，許叔卻告訴蘇陌一條禁忌：

“三更四更不巡夜，五更破曉京城安。”

也就是說，三更四更京城打更人是不用巡夜的。

待到五更天雞鳴破曉，京城便會重新安定下來。

三更子時，又稱子夜，為晚十一點至次日凌晨一點。

四更丑時，為凌晨一點至三點。

五更寅時，為凌晨三點至五點。

俗話說：

“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怪，四更賊，五更便是雞。”

許叔緩緩向蘇陌講解道。

“三更四更，是京城最為黑暗的時候，妖魔出沒，兇人屠門，政治爭斗，無論是哪個，我們打更人都惹不起。”

“不知以往死了多少打更人，上面才同意了今日的規(guī)矩，準許打更人在這一時期不用出門巡視，但必須按時報更。”

“到了五更天，才可以繼續(xù)出門巡視打更。”

說完這些，許叔瞧了眼時間，此時已經(jīng)過了亥時。

見此，許叔望著正門，似在等待著什么。

“吱呀——”

正門被人推開，迎面走來二人，其中一人，骨肉精壯，渾身肌肉如老樹根般扎實厚重，但卻跛了一只腳。

此人名洛泰安，據(jù)說曾是武備軍中之人，因負殘疾傷病才從軍中退了出來，來了打更房。

另一人則是胡子邋遢，腳步虛浮，滿身酒色氣。

此人名張九，是個普通打更人。

二人見到蘇陌，初略顯疑惑。

但在看到他那和蘇陌父親三分相像的臉，以及身上的更服后。

便明白過來，他是老蘇頭的遺孤。

于是二人面帶笑意，朝著蘇陌走來。

“你這小子，來的真是時候，給，這可是好東西，好好學著吧，將來不至于受欺負。”

跛腳漢子從懷中掏出一本黃褐色的《八極拳》扔到蘇陌手中。

“近些日子妖魔作祟，武備軍雜役不知道死了多少，為了維持武備軍正常運作，上面發(fā)放拳譜提升雜役實力水平。”

“不僅如此，若有雜役能夠以此拳法踏入武道，便可獲得進入武備軍八大營的機會。”

聽此，許叔和張九雙眼閃爍精光，踏入武備營，這意味著什么他們二人再清楚不過了。

但他們在想到他們此時的年紀和身體狀態(tài)后，都不由暗自搖頭，打消了剛剛的想法。

接下來，蘇陌便拿著《八極拳》研習起來。

他心中自是有修習武道的想法。

畢竟，這個世界，武道為尊，他又何嘗不想脫離如今朝不保夕的生活。

何況，作為西城打更人的他，若是在打更時遇到妖魔。

只怕是會淪為妖魔的口糧，連自保之力都沒有。

半個時辰后，蘇陌走出臥房，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的武道天賦是多么平庸。

根骨資質(zhì)又是多么不堪。

八極拳譜對他而言，晦澀難懂。

“這樣的天賦，又如何去踏入武道？”

子時至。

蘇陌來到小院，拿出自己的銅鑼和竹棒。

竹棒揮舞，落在銅鑼之上。

“咚！——”

清脆鑼響傳向遠處。

蘇陌愣住，他的眼前，徐徐浮現(xiàn)出一副信息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