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逼近，又齊齊停下。

門閂沒有落鎖，只要輕輕一推就能看到屋內的情形。

林慕白唇角彎起一個極輕極淺的弧度，神色閑散自在，沒有絲毫即將被發現的緊張。

“沈小姐就沒什么話想跟我說的嗎。”他語調微揚，帶著一絲調笑的意味。

他特意用了傳音入密的功法。

旁人聽不到聲音，沈靜姝卻連語氣都聽得清清楚楚。

外間傳來叩門的聲響，緊接著是輕紅的聲音：“小姐，公主殿下派人送東西過來了。”

林慕白眸中笑意更勝，朝著她的方向微微揚眉。

沈靜姝拾起桌案上的書籍，紅唇微動：“進來。”

說完，外間的門立刻被人推開。

朝露閣是公主院落，雖不如主殿華貴，卻也是雕梁畫柱，明懿公主喜歡開闊大氣的布局，所以內外沒有隔開。

只有一道翠竹屏風擋住視線。

林慕白想過她會妥協，會害怕，或者是生氣，唯獨沒想過她敢讓人進來。

他極少面對兩難的處境。

這個距離太近，現在已經來不及跳窗，萬一弄出聲響，還會引人懷疑，只能飛身藏在橫梁處，目光落在窗邊人身上。

沈靜姝自從說完那句話，就再沒看過他一眼。

“沈小姐，這幾日天氣不好，公主殿下挑了一批穿的用的送來給小姐。”

說話的宮婢叫云蘿，是蕭娩身旁貼身伺候的人。

她殷切的讓人把東西抬過來，讓沈靜姝一一過目。

皮毛裘錦綾羅綢緞一應俱全。

沈靜姝只是看著都覺得眼暈，早聽說過蕭娩大方，但也沒想到這么大方。

這些東西，沈撫兢兢業業干一整年，也未必能買得起。

“公主昨就讓我們準備了，怕怠慢了小姐，挑著等著拿最好的來，所以才耽擱了一日。”云蘿話里話外都圍著蕭娩。

雖然蕭娩只吩咐了一句，但從她嘴里說出來，變得重視用心許多。

“這太貴重了。”沈靜姝變回那副溫順模樣，表現的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接受這份好意。

橫梁上，林慕白饒有興趣的盯著她。

云蘿察覺到她的無措，主動道：“公主待身邊人極好，視小姐如金蘭密友，您若是不肯收下，才真的會讓公主傷心。”

她這話滴水不漏，讓人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果然，沈靜姝縱然緊張不安，心里覺得很不應該，但還是輕易的被說服了。

她臉上的情緒一覽無余，連尋常人都瞞不過，何況是宮里的人精。

沈靜姝熟練的道謝，生澀的邀請她留下喝茶，送上備好的禮物，因為局促不適，臉頰染上薄粉，像極了含羞的花苞。

眼前的少女實在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云蘿臉上的笑意更深，又猛然頓住，收斂起笑意，低聲道：“公主是個極好的人，唯獨一件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云蘿這話說的很保守。

“我明白。”沈靜姝輕輕點頭，余光掃了眼橫梁，生出一絲怨氣。

云蘿對她的回應很是滿意，又叮囑了幾句，才緩步離開。

輕紅送走云蘿，立刻噔噔噔跑回來。

她看著那兩箱衣裙首飾，眼中并發出精光，壓低贊嘆的聲音：“好漂亮。”

寧住拽了拽她的衣角，得到一個白眼。

“干嘛，屋里又沒別人。”

沈靜姝眸光微沉，輕聲吩咐：“把這些東西拿下去吧。”

“小姐不試試嗎？”輕紅有些不甘心，抬眸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期盼。

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小姐身上肯定更漂亮。

赤金軟羅織花錦袍，既舒服又保暖，比沈靜姝身上略顯單薄的秋裝好太多了。

沈靜姝嘆了口氣，露出一絲疲倦，緩緩開口：“我覺得有些累沒心思你們也早點去休息吧。”

想到橫梁上的林慕白，她是真覺得累。

一個包裝華麗的燙手山芋。

“是。”輕紅寧竹喚了門外的宮人，帶著這倆大箱東西，一并退了出去。

門重新被合上。

梁上的人卻沒立刻下來。

“我若是遲走一步，沈小姐的名聲怕是更加凄涼。”林慕白輕飄飄落在地面，斜倚著柱子仔細打量眼前人。

沈靜姝依舊坐在窗前，依舊沒搭理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剛才還誠惶誠恐的，怎么現在又不演了。”

林慕白起初以為她是溫順的兔子，現在看來更像是會撓人的貓，似乎脾氣還不太好。

沈靜姝抬眸看他，問：“還有這個必要？”

林慕白這種人，你越是害怕他想躲他，他越往你面前湊，還裝出一副君子模樣，其實就是想看別人被嚇到的。

他這次能大老遠過來嚇她，下次只會更離譜。

這種事沈靜姝以前干過很多次，現在終于體會到對方的感受了，不知道算不算報應。

她看了一眼林慕白，問：“你避開守衛進來，只是為了嚇我？”

“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的。”這是他最開始的想法，沒想到沈靜姝的每一個反應，都在他意料之外。

“我不知道你是明懿公主的伴讀，以為你是學宮的人，沒想到給你添麻煩了。”

他見沈靜姝去不了學宮，也在看課業，又道：“我找機會跟公主解釋清楚，讓你早點回學宮。”

沈靜姝：“……”

“不勞費心，你不在公主面前提起我就多謝了。”

蕭娩現在不計較，再提可就不一定了。

林慕白又將問題繞了回去：“你為什么篤定我會躲開她們。”

“沒人會給自己找麻煩。”

真要是被人撞見，私會男子是名聲問題，林慕白躲開宮中守衛，擅闖公主的居所可不是小罪。

林慕白抬眸看掃了眼外面的天色。

“你要是早點說話，我早就走了，根本不會等到宮人送東西。”

“我沒興致演被調戲受驚的良家婦女。”

林慕白：？

他什么時候調戲人了……最多也不過順路是想嚇嚇她。

沈靜姝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搶先開口：“這是女眷的住處，學過禮法的人應該知道不能擅闖，當然梁上君子除外。”

最后面那半句話，她刻意加重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