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的腳步頓住。

順著他的目光，能看見枯枝與青綠交錯(cuò)的庭院，少女披風(fēng)下的衣裙單薄，戒備看著他，露出了一直掩在絨毛中的下半張臉。

烏發(fā)雪膚，一雙極漂亮的鳳眸注視著他，或許湊近還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么想著，林慕白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guī)土四悖阍趺匆桓焙芘挛业臉幼樱俊?

他定定看著沈靜姝的眼睛，長捷微微上挑，語氣帶著一絲不解：“我們以前見過，或者是我冒犯過姑娘？”

沈靜姝垂下眼睫，囁嚅道：“明懿公主會不高興的。”

她這話說的委婉，蕭娩何止是不高興，應(yīng)該是快氣炸了。

林慕白十四歲上戰(zhàn)場，有家世、有軍功，得圣上青眼，是難得的將帥之才。

父親又是朝中重臣，沙場悍將，地位尊崇等閑人能撼動。

這樣的家世能力，林慕白當(dāng)然有底氣得罪公主

她可不一樣。

要是真得罪蕭娩，沈家都得被她牽連。

沈靜姝越想越氣，藍(lán)顏禍水……早知有今天，當(dāng)初就幫符禧刀了你。

她在心里罵了好幾句，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戒備又無措，是一個(gè)柔弱的閨閣小姐該表現(xiàn)出的模樣。

面前的少年眉眼深邃，穿的比常人單薄些。他長在邊關(guān)，立過軍功，身上卻沒有絲毫戾氣。

不像沙場上的少年將軍，更像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沈靜姝退的更遠(yuǎn)了，身后是凸起的石階。

林慕白怕她把自己絆倒，攥住她的手，隔著衣料，他卻清楚的感受到暖意。

她看著纖弱，穿的也不算多，掌心的皓腕意外的豐潤溫暖，似乎將外面的寒氣隔開。

愣神之際，手上的力道松懈。

沈靜姝用力抽回手，神色警惕的盯著他。

林慕白見她神情戒備，怒目而視，也有些不高興，他自認(rèn)不是以德報(bào)怨的大好人，三番兩次的幫忙，被提防推拒，換誰都不會高興。

他瞥見少女眼尾淺而淡的薄紅，宛若三月初綻的杏花，美麗又脆弱，眨眼間就消散了。

林慕白薄唇微動，還是忍不住心軟想提醒她。

還沒等他開口，就見沈靜姝右腳踩上石階，提著裙擺，頭也不回的跑開。

林慕白：“……”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當(dāng)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沈靜姝回去的時(shí)候，蕭娩早已經(jīng)走了。

她只能回鳳陽宮，再看這座華貴的宮殿，早沒了最初的欣賞。

沈靜姝覺得這里克她。

進(jìn)宮三天，第一天就遇到了被她威脅的倒霉太子，好不容易平穩(wěn)渡過一日，又出了林慕白這樁破事。

好在蕭娩沒有避而不見。

進(jìn)殿的時(shí)候，宮人正在布菜，桌上各色美味珍饈，香氣飄蕩到鼻尖。

沈靜姝無聲的咽了下口水，一大早上到現(xiàn)在也沒來得及吃飯。

“入座吧。”蕭娩臉色不太好，語氣也不好，說出來卻是好話。

蕭娩心急如焚，又不想表現(xiàn)的太急，示意宮人給沈靜姝布菜，等對方吃了兩口，才故作所以的問：“慕白哥哥都跟你說了什么？”

沈靜姝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回想：“一出春輝苑，林公子就自己走了。”

“他說還有要事在身，讓我自己回去，”她頓了頓，補(bǔ)充道：“說，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

蕭娩見她說的真誠極了。

心里信了幾分，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

“他為什么跟你說這么多話？”卻理都不理我……

蕭娩短暫的沮喪了一刻鐘，又斗志滿滿的抬頭，命令道：“沒有我的允許，以后你不準(zhǔn)踏出鳳陽宮。”

“不準(zhǔn)去學(xué)宮，不準(zhǔn)進(jìn)春輝苑，尤其不準(zhǔn)和慕白哥哥說話。”

不用被老夫子挑剔，不用擔(dān)心出門得罪人，在朝露閣躺十來天，休沐日一到就能出宮。

沈靜姝心中大喜，臉上卻還要保持沮喪，猶猶豫豫的開口：“可我是公主的伴讀，不去學(xué)宮……”

蕭娩秀眉一擰，板起臉：“你是我的伴讀，自然是我說什么，就怎么做。”

“明白？！”

她知道沈靜姝性子軟弱，態(tài)度強(qiáng)硬些，她不敢不答應(yīng)。

果然，沈靜姝雖極愧疚不情愿，卻還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

不多時(shí)，她又蹙起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蕭娩知道她有話要說，不耐煩的問道：“又怎么了？”

“不去學(xué)宮是你自己答應(yīng)的，現(xiàn)在反悔也沒有用。”

沈靜姝輕輕搖頭，右手搭在披風(fēng)邊緣，面頰泛粉，不好意思的說：“學(xué)宮的小姐替我解圍，又借了披風(fēng)給我，無論如何我也該把這披風(fēng)還她。”

聞言，蕭娩挑眉看她，不疾不徐道：“不用還。”

“謝文君又不差這一件衣服，”她像是想起什么，眸光突然凌厲起來，“你以后也不許跟她說話！”

沈靜姝皺了皺眉，見蕭娩神色認(rèn)真，不是在開玩笑，抿唇沉默良久。

她猶豫再三，委婉地說：“謝小姐有恩于我，我怎么能……”

蕭娩難得在她眼里看到抗拒，心里更不高興了。

夫子貴女們夸謝文君，喜歡謝文君，也就罷了。

她早將沈靜姝劃到自己的陣營，自然不允許她跟仇人來往，一絲一毫都不行。

“把衣服給我，我親自去還！”說著，蕭娩竟是一刻的等不得，上前去拉扯她的披風(fēng)。

見沈靜姝下意識的抬手護(hù)住，心底升起不滿，掃了眼伺候的宮人，一行人立即上前按住她。

蕭娩輕易將披風(fēng)解開，丟給一旁的宮人。

“非要我自己動手。”蕭娩的聲音夾雜著幾分不滿。

沈靜姝不說話，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倔強(qiáng)的偏開頭，睫毛不住的顫動。

明明受了委屈，還默默忍耐不肯落淚。

“好啦，”蕭娩的目光落在她顫抖的睫羽上，隔了好幾秒，才妥協(xié)，“你不要跟她太親近就行了。”

“她不是什么好人，你心思單純，容易被騙，我是為你好。”蕭娩補(bǔ)充道。

沈靜姝沒應(yīng)聲。

估計(jì)是不肯相信她說的話。

午膳后，沈靜姝就規(guī)矩的退了出去。

蕭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眸中閃過困倦的淚光。

昏昏欲睡之際，忽地想起她衣衫單薄，穿的也是粗制濫造二等料子，抬手示意塌邊的宮婢，“給她送一批新的衣服首飾。”

“不……穿的用的都送一些，挑好的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