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見公子利來，小雅就知道多半是因為前幾日獻計的事。此刻聽他這樣一說，懸了好幾日的心終于放下了。

“大荔國君得了我的信函和隨附的三十金后，果然對仲廣起了疑心。兩日前，那叛臣剛入大荔都城，都還沒來得及住進館驛，就被大荔國君派人殺掉了。你此番可說是救了我一命。”

“公子言重了，那一日在市集上是公子救了小雅一命才對。”

“隨你如何說。你如今可有什么想要的賞賜？布帛、香料、美玉，你平日都喜歡什么？”

“公子屈尊為小女洗發，不就是賞賜了？小雅哪里還敢再要些別的。”小雅坐在小幾上，捋過長發輕輕地搓洗著發梢。

“你不要我的賞賜？”公子利在她身前蹲了下來。

“不要。”她微笑著搖頭。

公子利出神地看著她，須臾，有明媚的笑意爬上了眉梢。

“小兒，告訴你個好消息！”伍修晏的聲音剛到，人已經大步走進院門。

公子利看見伍修晏便放下水瓢起身行了一禮，道：“利見過將軍，今日到府未能事先告知，是利失禮了！”

“不妨，公子今日來訪，可是有事相商？”

“正是。”公子利回身湊到小雅耳朵邊說，“你若記起有什么想要的，盡管派人來告訴我，我一定找來送你。”

小雅輕嗯了一聲，抬頭去看伍修晏。

伍修晏背手側身站在院門口，不進來，也不看她一眼。

公子利快步走到院門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頭沖她喊道：“頭發已經沖干凈了，趕緊擦干吧，免得著涼。”

這人還真愛操心，小雅笑著沖公子利點點頭，可笑容還來不及收起，就被回過頭來的伍修晏逮了個正著。

之后幾日，伍修晏便不太理睬她。小雅在他讀卷時嘗試著主動搭話，卻被他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趕了出去。進食的時候，他也始終沉默，一言不發。小雅在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的情況下，就這樣被他徹底地摒棄了。

為了繼續討好伍修晏，日落后小雅拿著補好的軍袍去了他的寢幄，可剛到門口就被婢女攔住了，連門都沒讓她進，只是把衣服拿了進去。他上次這樣生氣，還是夫子剛過世的時候，為的是她與游俠當街打架的事，但這次又是為了什么？

晚上回到院子里，妮兒看小雅悶悶不樂，忍不住問：“你這又是怎么了？這幾日我看你和將軍都怪怪的，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做了什么錯事吧。”小雅坐在床榻上唉聲嘆氣。

妮兒起身把門合上，走到小雅旁邊小聲道：“你說，會不會是將軍發現我們在院子里藏了人了？”

“這怎么可能！人不是一直在院子里待著嗎？”

“我看你這兩日心煩就沒敢告訴你。那家伙醒了以后一直不肯喝黍糜，老去廚房偷雞吃。偷吃還不算，還把帶血的雞毛、雞骨撒了一地。胖師傅以為是外頭的野狗干的，今日已經跟府里的衛士們都說好了，明日要帶人在雞窩旁守著，怎么都要打死那只偷雞的野狗。”妮兒見小雅不回話接著又說，“我的好小雅，他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這么留下去總要留出禍事來。要不，咱們明日就把他送走吧？”

小雅知道妮兒是擔心事情敗露之后她會受伍修晏責罰，可她一想到無邪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把他再送回山里去。“我本來打算這兩日找個機會和將軍商量一下，最好能讓他留在府里做個衛士，之后再找機會教他說話，但如今看樣子是行不通了。明早，我們找輛牛車把他送到西郊的摩崖山上去，那里可能更適合他，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了。”

“好，就這么決定了，明早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日天沒亮，妮兒就去集市找了一輛牛車，小雅帶著無邪從后門偷偷溜了出來。想想這幾日伍修晏不太理她，倒也不是壞事，否則像這樣出門很快就會被人發現。

出了內城又出了郭郛，入眼已是一片廣袤的原野。

清晨的露珠凝結在青青的草尖上，當她們的車輪駛過時，那些晶瑩剔透的小珠子就順著葉片滾落下來，回到了大地的懷抱。

妮兒駕著牛車哼著小調，仿佛她們三人今日只是出來郊游的。

初升的太陽被五彩的云朵遮擋著，只露出小半個亮亮的影子，微風夾著青草味吹在臉上，讓人很是愜意。一路上，無邪都很興奮。小雅想，也許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外面的世界的確更適合他。

“小雅，我們到摩崖山了。前面山路太陡，牛車上不去，你和這小子說說，讓他趕緊回他該回的地方去。”

“知道了，你在這兒等我。”

小雅拉著無邪下了車，又牽著他往山上走了一小段。

“無邪，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這里也許沒有鮮虞國的恒山好，但總比將軍府的院子要自在。秦人相信這山里住著神明，所以不會輕易來這里狩獵，這樣你也能安全些。好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去吧！”小雅把無邪往山上推了推，自己轉身下山。

走了沒幾步，無邪就縱身跳到了她面前，一臉不解地看著她。

小雅搖了搖頭，指著他身后的高山道：“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跟著我終究不是幸事，快回去吧！”

“啊——啊——”無邪拼命地搖頭，努力張嘴想說些什么，卻怎么都說不出來，因此更加急躁起來。

小雅狠下心把他的手用力掰開，轉身往山下跑去，可旋即又被沖上來的無邪一把抓住了。他一手拎著小雅的腰帶，一手猛地一托，把她扛到了肩勝上。小雅突然意識到他想干什么，開始拼命掙扎起來：“無邪，你放我下來！我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你快放開我！”

顯然小雅的拳打腳踢對無邪一點作用都沒有，他扛著她就往山上跑去。

妮兒牽著牛車站在遠處，看見這樣的場景，拔腿就沖了上來：“喂！臭小子，你快把她放下來！”

無邪回頭看了一眼妮兒，轉身抓住身側的一根藤條，借力跳到了山潤的另一側，緊接著又是幾個起落。下一刻，小雅的身邊就只剩下藤蔓叢生的樹林，哪里還有妮兒的影子？

在常人寸步難行的密林里，無邪如魚得水，他肩上扛著小雅，動作卻絲毫不見遲緩。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里——”小雅被他倒掛著腦袋一路顛簸，最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