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場中高聲吆喝的是一個手拿鞭子、身穿暗紅色麻布上衣的中年男子，他相貌丑陋，一張口說話，就露出滿口的大黃牙。在他的身后是三個木籠子，里面擠著十幾個臟兮兮的孩子，有幾個還赤身裸體，沒有半點遮蔽的衣物。

“小雅，那些孩子可真可憐，他們一定都是被這個壞人抓來的?！蹦輧簻惖叫⊙哦呅÷曊f道。

“那也不一定，我聽說南邊的吳國、楚國這兩年都在打仗，有的爹娘為了一家子都能活，也會主動把孩子賣給這些人。這樣，起碼孩子不會餓死在家里。”

“要是他們都能碰上咱們將軍這樣的主人，倒也不是壞事?！?

“嗯，希望吧！”

小雅和妮兒說話的工夫，一個黑瘦的少年已經被作坊的匠人頭子領走了。

大黃牙收了錢，又從籠子里抓出了一個和她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那女孩的衣服已經破得不行，她只能蜷縮著身子，努力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大黃牙見狀，一把抓住她的頭發，把她的頭往后一仰，喝道：“給我站直點！”說完，掏出一塊帕子吐了幾口口水，就往那女孩臉上擦去。

小雅和妮兒對看了一眼，只覺得惡心到了極點。

“哎呀，這南方的女娃就是水靈，你看這小臉長的，雖然身子瘦點，但也沒關系。不知道在床上的味道，是不是和我們秦國的女人不一樣?！鄙砗蟮哪腥藗冮_始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妮兒聽得滿臉通紅卻又不能說什么，只能回頭瞪了說話的人一眼。那人一開始吃了一驚，但看清楚小雅和妮兒的臉后，笑得更加猥瑣了。

妮兒拉拉小雅的手道：“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不要管他，他不敢拿我們怎么樣。你身上可有帶錢？”

“我只有三個幣子，怎么了？”

小雅嘆了一口氣，心道，這姑娘長得如此貌美，她們倆這幾個幣子估計連個零頭都不夠。

果然，大黃牙一聲吆喝，底下的男人們就開始異常興奮地叫價比高了。

女孩此時已經放下了遮擋身軀的雙手，她目光游離地看著臺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她的眼神經過小雅和妮兒時，突然停住了。不知道為什么，小雅用惋惜的目光看著她，她卻用無比怨恨的眼神看著小雅，仿佛小雅才是那個把她推上奴隸臺的人。

“小雅可是想買下她？”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小雅轉過頭去，發現之前圍在她們身后的幾個男子都已經被佩劍的衛士擋在了三尺開外。站在她身后的正是一身黑色織錦交領深衣、頭戴黃玉冠的公子利。

“小雅見過公子?！毙⊙炮s忙拉著妮兒行了大禮。

“起來吧！”公子利打量了小雅一眼，笑道，“方才我在馬車上瞧見你，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珊髞硪幌?，這一頭如錦青絲，雍城里除了你，怕也沒有別人了。”

“公子謬贊，小雅慚愧?！毙⊙诺皖^看著公子利衣擺上的雙雀鳥織紋，心里直打鼓，若是他回頭告訴將軍她跑來賣奴的場子看熱鬧，妮兒和她怕是少不了要挨一頓訓。

“若你喜歡這女奴，我就買來贈你，可好？待會兒我讓人將她收拾干凈，幫你送到府里去?！?

“不行、不行，小雅不能私自買奴回府的！”小雅急忙抬起頭，身前的公子利正一臉笑意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小雅眨了眨眼睛，道：“小雅雖不能買奴回府，但我看這女孩著實可憐，不如公子買了她吧？她長得如此秀美，想來也定是個手腳靈巧之人，公子將來留在身邊使喚或是贈予臣下，都是一樁美事?！?

“你讓我買了她？利素日只聽伍將軍贊你聰慧，卻不知道你還能言善道、會做買賣?！惫永⑽⒁恍?，抬手沖身后的衛士揚了揚手。

不一會兒，臺子上的少女就被衛士帶到了面前。回頭再看那大黃牙，眼睛都笑得瞇成了一道縫，想來是得了不少錢財。

“謝公子收留，宓曹此生一定誠心侍奉公子?！鄙倥叩焦永砬案┥砉虻?。

宓曹？這女奴居然還有名有姓，看來也不是什么普通庶民家的女兒，只是不知為何會淪落至此。

“擦擦臉，起吧！”公子利從懷里拿出一方絹帕遞給少女。

“謝公子垂憐。”少女抬起頭，她蒼白的小臉、盈滿淚水的雙眼都惹人無比憐惜。衛士將她攙扶起來走到公子利身側，自始至終她都不曾看小雅一眼。

也是，公子救美人，多好的結局啊！她杵在這里倒顯得多余了。

小雅借機與公子利辭別，公子利卻說自己剛接了伍修晏的傳信，也要去一趟將軍府。

妮兒一聽便急了，對著公子利脫口而出：“那公子可千萬別跟將軍說今日是在這里碰到我們的，不然——”

“妮兒！”

“無妨。”公子利對妮兒微微一笑，轉頭對小雅道，“放心，我定不會叫你挨罵。”

公子利的馬車就停在路邊，兩匹黝黑的駿馬套著紅色的馬韁，噴著氣，打著響鼻，看上去很是威武。

妮兒喜馬，見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瞧，這馬的毛色可真漂亮?！?

“馬兒膽小，你小心驚到它們。”

“我知道——”

妮兒話音剛落，眾人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悠長的狼嚎。

這市集上怎么會有狼？！

還沒等小雅弄明白，身旁的兩匹高頭大馬已被狼嚎之聲嚇得陣腳大亂。其中一匹更是揚起馬蹄，將車夫掀倒在地。小雅見狀急忙把妮兒往身后一推，卻只見兩個巨大的車輪朝她碾了過來。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將她攔腰往后一抱，車輪將將蹭著她的鞋尖碾過。

“小雅，你怎么樣？撞到沒有？”妮兒方才被小雅推倒在地，這會兒爬起來仍是一臉驚恐。

小雅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清醒過來，只是看著她愣愣地搖了搖頭。

公子利轉頭對身后待衛道：“符舒，你去查查到底是哪兒來的狼叫。符展，你去把馬車追回來。”

“唯！”公子利身旁的兩個侍衛接了命令各自離開。

小雅此刻緩過勁來，才愕然發現自己竟一直被公子利抱在懷里，一時發窘，忙推了推他的手臂，小聲道：“謝公子相救，小雅無礙了?！惫永p咳一聲松開了手，轉而站在她身側。

很快，派出去探查消息的符舒回來了：“稟公子，狼嚎之聲出自一小奴。”

“人做狼聲，這倒是稀奇。走，我們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