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萬籟俱靜，就連槍聲都漸漸稀疏。

歐揚躺在臨時拼成的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向暴徒開槍的場景不斷在他眼前閃現。

他也很無奈，當時沒覺得有什么大不了，回來之后也沒多想，直到躺下準備休息，后勁兒才開始爆發。

仔細想想，確實有點后怕，要不是運氣好，小命當場就沒了。

時過境遷，歐揚自己也說不明白，當時怎么腦子一熱就沖上去了，他默默警告自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必須茍住，茍住！

絕對不能浪！

“怎么還不睡？是不是害怕了？”注意到歐揚的不勁兒，安迪起身坐了過來，“別想那么多，你擊斃了罪犯，保護了無辜的市民，是個好樣的。”

歐揚忽然想笑，這是來給自己做思想工作來了？

他搖搖頭：“沒害怕，就是有點不適應。”

“有什么想不開的你就說出來，沒必要一個人硬杠?！卑驳险J真地看著歐揚，“沒有人天生冷血殘忍，誰都有第一次，能理解。

歐揚：你這個第一次他正經嗎？

“真沒事?！睔W揚拍掉一只想占他便宜的母蚊子，“從小到大，我們受到的教育都是見義勇為，該出手時就出手，遇到違法犯罪，要勇敢的站出來，而不是悄悄躲起來?！?

“哇噢，你們的老師在學校里教這些？”安迪有點不敢相信。

“很不可思議是吧？”歐揚輕笑，“小時候，我曾無數次幻想自己是個無所不能的警探，孤身臥底掃平黑幫；幻想自己是一個人守衛陣地戰士，獨自面對洶涌而來的敵人，大喊向我開炮；幻想災難降臨時，以一己之力拯救其他人的生命，反正都是類似的東西?！?

安迪露出理解的笑容：“每個孩子都有個英雄夢，我小時候也總幻想自己是個變形金剛。”

歐揚忍不住笑，心說幸虧你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不然整天擱那兒變形，那畫面也太清奇了！

“當然了，你今天拯救了大家，你就是我們的英雄！”

“英雄？我不是?！睔W揚目光渙散，想起了許多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身影，“在我們那里，只有犧牲的人才能叫英雄，活著的人不算。”

“這是什么道理？”安迪不解，“活著就不能是英雄？”

“不是這個意思?！睔W揚解釋，“在我們那里，活著的人，都覺得犧牲的同伴才是英雄，自己不算……知道506團E連嗎？還有那部電視劇?！?

安迪雙眼放光：“當然！”

“溫斯特連長說：我不是英雄，但我曾和英雄們一起服役。”歐揚搜腸刮肚，舉了個還算恰當的例子，“大概是一樣的意思。”

“噢，我大概是懂了?！卑驳匣腥?，“但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么你們會教育小孩子對抗黑惡勢力，不該馬上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嗎？怎么能讓小孩子冒險？”

“文化不同吧?！睔W揚說，“我們也做出了一些改變，這些年更傾向于報警，盡可能讓未成年人遠離危險。但在我們的傳統文化里，必須教育孩子勇敢、正直，遇到麻煩的時候，靠自己的努力解決問題。”

“我們也是一樣，但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該讓孩子面對危險。”安迪聳聳肩膀，“對了，你是軍人嗎？或者曾經是軍人嗎？”

“不是，為什么這么說？”歐揚反問。

“亞歷桑德羅說這是你的第一次，但你不像是新手。”

歐揚的情緒有些低落，“我確實不是軍人，但在我們那里，大一必須軍訓一段時間，大概一個月左右?！?

“這么短？”安迪壓根兒不信。

“所以我還是個菜鳥，假如我是個老手，安德烈就不會受傷?！?

“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歐揚不想再說這個，主動轉換話題：“能教我一點戰斗技巧嗎？”

“當然沒問題！”安迪一口答應。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直到歐揚故意打起了哈欠，安迪才結束話題。

歐揚還是睡不著，這一夜，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失眠是什么滋味，因為睡眠不足，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哈欠連天。

可當安迪帶著他自己的溫徹斯特、安德烈的AK47、大媽的湯姆遜、還有不知道誰的1911、M1加蘭德等好幾支槍找到歐揚的時候，他馬上就不困了。

大家都很樂意教導歐揚，他們把每一支槍都仔細講解一遍，什么樣的口徑，多少發的彈匣，開槍時的注意事項等等。

等歐揚把所有數據都記下來之后，一般會讓他打上幾槍試試手感，但通常不會超過三槍。

沒辦法，子彈不是大風刮來的。

最初，歐揚的表現實在不怎么樣，不論長槍短槍，射擊姿勢都有很大問題，且只有在仔細瞄準的情況下，才能準確命中目標。

英雄光環破滅，所有人都很意外，終于確信歐揚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菜鳥。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莫西甘十分不解。

“歐揚靠的是這里！”安迪指指自己的腦袋，“好射手都是用子彈喂出來的，抱歉，我們沒有那么多子彈?！?

“沒關系，已經很好了?！睔W揚說。

沒有足夠的子彈，他只能想其他辦法，吊磚頭，摞彈殼，把所有能想到的全都用上。

“你這么干，有用嗎？”莫西甘十分懷疑。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睔W揚盡力維持住姿勢，“我們那里的軍人，一直用這種方法。”

“哇噢！”莫西甘夸張地叫了一聲，一溜煙跑沒影了。

沒多一會兒，他又跑了回來，不知道擱哪兒借了支槍，像歐揚一樣吊起了磚頭，可只過了一小會兒他就堅持不住，無奈地放棄了。

聽說歐揚使用了一種東方人才知道神秘手段，可以在不開槍的情況下提高精度，包括安迪在內，許多人慕名而來，結果都是失望而歸。

歐揚并不在意，始終咬牙堅持。

一代代子弟兵都是這么過來的，怎么可能沒用？

最起碼，可以形成穩定的肌肉記憶。

歐揚的努力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可沒有子彈，安迪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各種情況下的射擊概念一一教給歐揚。

臥姿、蹲姿、站姿，或者隨便什么亂七八糟的姿勢。

甭管能不能融匯貫通，先囫圇吞棗吃下去，再考慮消化的問題不遲。

似乎是鍛煉起了效果，隨后的幾天里，歐揚的進步速度快得驚人，命中率直線上升。

還有就是每一次射擊結束，都要對槍支進行保養，哪怕只開了一槍，都要仔細擦拭一遍，順便學一學分解組合。

“槍支必須保持良好的狀態，每一次開槍都要仔細保養！”安迪非常嚴肅地警告，“這是保命的玩意，絕對不能出錯！”

除了槍支之外，還要熟悉各種子彈。

手槍彈、步槍彈、12號霰彈。

5.56、7.62、9毫米。

尖頭彈、圓頭彈、空尖彈……

哪些通用、哪些常見，哪些嚴禁使用。

對，沒錯，就是嚴禁使用。

身為一位合格……自認為合格的警長，安迪為歐揚準備了一整套律法套餐，非常明確地告訴他，什么樣的槍支、子彈和配件合法，什么樣的嚴禁。

不學不行，安迪區長鐵面無私。

痛并快樂的歐揚后悔的腸子都青了：我怎么就這么想不開，找一個警長給自己普及槍械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