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叉子曾用名趙正桐,保定人士,光緒二十八年有人在保定給了他一份生計。
北洋常備軍的經歷讓趙叉子習得多地方言,甚至因為日本教官的原因,他也能聽懂簡單的日語指令。他擦拭著那把佩刀,他從不攜帶,因為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是北洋常備軍中哨長以上軍官攜帶的佩刀。
在那位大人升任至練兵處會辦大臣之前,軍中每一名軍官的佩刀都由其親自授予。趙叉子還記得,授刀儀式上,每一名基層軍官的眼中都充滿著對那位大人的狂熱和崇拜。
“身板中啊”那道聲音慢慢悠悠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跳到他趙叉子的耳朵里。
“標下愿為大人赴死!”聲音響徹了整個講武堂?,F在回想起來,趙叉子心中還是一陣狂熱和激動。
“大人現在在安陽,狗日的奸臣,在萬歲面前污蔑大人?!壁w叉子悶了一口酒。
“那胖小子他娘真沒唬我,這什么富裕燒刀子真烈啊”
“頭兒,咱們......”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那個范二奎,報官了,聽呼蘭城飯館的伙計說,有幾個衙役帶著海捕文書來呼蘭府衙了?!绷硪粋€青年有些緊張道。
“兄弟們蒙著面,沒露相,怕個球,以后兄弟們相處時候也要用東北的胡子黑話,別關鍵時候給我掉鏈子。滾滾滾,擦槍去。想喝酒,擦完槍辦完正事再來。
他口中的辦正事,正是下一個目標,萬育堂的呼蘭分號。
與范二奎及綏化府的眾人所想的不同,他們眼中的訓練有素、專業的響馬,除了趙叉子和三個他哨里的兵丁,其余的都是馬隊的儀仗兵,對,就是那個意思,中看不中用,騎馬還行,別的嘛……
上次雙方在呼蘭河邊對峙,除了核心的幾個人,其他人都挺緊張,畢竟劫道大伙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趙叉子甚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多次練習報蔓。
二奎眼中來去如風的原因也正是在此,趙叉子想的就是趕緊完事,什么黃芪、藥材,愛給誰給誰,他只要元子。
寫完了給上級武官的信,講明了綏化、呼蘭等地的情況,他穿好衣服,出門了。出門在外,他就是蕓蕓眾生之一、這也是武官為什么選中他來東北的原因,他太普通了。
呼蘭府和綏化相比,基建情況差了很多。綏化的夯土路都比呼蘭整齊很多,呼蘭府的道路兩側還有很多孩子在沿路乞討,而在綏化府,適齡兒童都被送入了學堂之中;綏化府因為警察隊、捕盜營的存在,治安也可以說是除了齊齊哈爾外,各府中的翹楚。所以在情況匯報中,趙叉子特意著墨寫了很多關于黃家杰在綏化府的種種杰作,希望能傳遞到大人面前,給大人尋覓良才。
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在原有的歷史時空,黃家杰也確實被北洋看中,在民國也擔任了安徽高官,實現了更大的個人抱負。
把書信放在了約定好的地方,趙叉子邊前去呼蘭府的萬育堂分號踩盤子了,天雖然冷,但他心中的理想從未動搖:做大做強,為大人效忠!
.....
高六兒把最后一個箱子搬上了花轱轆車隊,車隊隨時都可以出發,隨行配備了二十人,十人在明,十人在暗,本來也不是沖著真碰到土匪就開戰去的,他有更多的心思。
“六子!六子!咱們后天出發吧,去老毛子那邊的都回來了,我大哥也回來了!”劉長海興沖沖的跟高六兒分享著家人平安歸來的喜訊,并邀請他也來家中一起熱鬧熱鬧,他爹和他大哥就喜歡家里人多。
“好嘞,長海哥,我給車子弄好就過去!”兩世為人,高六兒很能體會長海此時的心情。只是,他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
劉老大家里,家人在炕上圍坐一桌,劉老大的大兒子年紀雖不大,但西伯利亞的風塵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痕跡,痕跡之中還有開水也洗不掉的塵漬。
“玉天兒啊,一會吃完飯,再好好拿胰子搓搓臉,慢點吃,慢點吃,哎六子,這幾天跟你長海哥東奔西走的,也多吃點?!眲⒗洗笠荒樞牢康目聪蛉齻€小子,他的兩個兒子就是他最大的奔頭,婆娘回鄉下娘家照顧丈母娘去了,過幾天讓老大老二套車,這次也一起都接過來,日子喲,慢慢就紅火起來了。
“老毛子人真能喝酒,我們那個監工,一頓能喝那么多,咳咳,咳咳?!庇裉旆畔驴曜与p手比劃起來,看得出來,這趟務工遠行,讓他見識到了很多,他特別想和家人嘮嘮那邊的所見所聞。
“玉天兒哥,你慢著嘞,慢慢說。”高六兒起身去灶臺盛了一碗面湯,東北這邊講上車餃子下車面,孩子回到家中第一頓飯得有一頓熱乎乎的面條。高六兒把面湯遞給了玉天。
“沒事,六子,回來道上冷,可能招了風寒了,吃完面條在炕上睡一覺,第二天啥事都沒有!”玉天提起了筷子,禿嚕幾口面條,又繼續分享道:
“這一波回來的人真多,幾十個兄弟先奔哈爾濱回去了,最近的付家甸的應該前幾天就到咯”玉天說完又咳嗦了幾聲。
付家甸......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地名呢。幾許高六兒吃完便囑咐玉天好好睡一覺別著涼,便告辭離開了劉家。
......
“這!我們也沒辦法?。 ?
“救救我爹吧,大夫,我給你跪下了!”
這已經是付家甸近日死亡的第三名歸華勞工了,一時付家甸乃至整個哈爾濱風聲鶴唳,電報機、信差、商隊正在將這里發生的鼠疫輻射式的通報清廷、在華俄局、周圍府縣。往日車水馬龍的哈爾濱城區此刻也顯得蕭條許多。綏化府接到消息時候,以扎蘭屯、付家甸為中心的疫情區,已經有數十人因鼠疫死亡。
“大人!必須馬上封城,嚴禁哈爾濱方向的商隊、百姓進入我綏化府!”
廳堂之下是綏化府所有屬官和師爺劉卜。廳堂之上黃家杰一改往日慵懶之態,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年輕的兩榜進士、老虎班門生。
他將官帽在了書案之上,咬緊了牙關。
“如若使得綏化也成為付家甸那般,這官......我自向朝廷上書請罪,當下,所有人!”
“大人有命!莫敢不從!”幾十人的聲音在這一刻響徹了綏化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