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盯著天花板,胳膊的脹痛讓阿福睡不著。病房里面的燈已經熄滅,樓道里的燈光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照射進來,昏暗的環境中混合著醫院特有的來蘇水的味道,不斷地刺激著少年的神經,時刻提醒著他記住自己特殊的身份。夜里的病房里顯得格外安靜,有些陪床的家屬來回在走廊里踱步,他們沉重的腳步與護士們急匆匆的腳步交相呼應,像是一首讓人心情煩悶的歌曲。
表哥肖小明自告奮勇的承擔起了陪床的重任,將阿福的父母都勸回了家,但此時阿福卻找不到表哥的身影。他拿出若冰寫給自己的信,借著這昏暗的燈光看了起來。若冰在下午就聽說了阿福的遭遇,信的內容很短,她的信里充滿了問候,她叮囑阿福不要將學習的進度落下太遠,信的最后她為自己不能前來醫院探望表示抱歉。看完若冰的信,阿福的信里充滿的一股暖意,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質一,小學的時候因為學習成績都不錯,學校有活動老師都會安排他們一起參加,時間長了兩個人關系就變得好了起來。
想起小學時候在鄉鎮小學的時候,阿福覺得那時候真的是無憂無慮,父母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學習成績,身邊的玩伴特別多,而且大家基本都是附近的幾個村子里的,欺負同學的情況基本沒有,因為你欺負了別人,對方家長第一個不會找到學校,而是直接找到你家里去。平時雖然大家也會城好幾波人,但是相互之前關系也融洽。后來到了五年級,隨著父親工作的變動,他就和姐姐轉學到了縣城。
初到縣城的日子,阿福是覺得孤單的,其實這種孤單的感覺在轉學之前就存在了,因為在阿福轉學之前,身邊有很多同班的玩伴已經轉學去了縣城,平時的玩伴少了,從一年級開始就陪自己上學放學的伴也走了,那種孤單的感覺逐漸讓阿福的性格變得孤僻了起來。這種孤獨的感覺一直存在著,每時每刻的存在著,平時阿福不會在意,他會逃避,但是每次他安靜下來,他仿佛都會被這種孤獨感包圍,這種感覺就像掉進了沼澤里,每次都能讓自己感到窒息。
后來自己轉學到了勝利小學,他在課間的時候走在陌生的校園,但是沒有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后來他才知道,先前轉走的幾個同學都去了東安小學,并不在勝利小學,這樣讓阿福在新學校的孤單感覺莫名加重了不少。課間的時候沒有玩伴,他就開始將精力放在學習上,但是在接下來的考試中,他的成績卻排在了班級的末尾,這也給了他不小的打擊。他拿著試卷回家,戰戰兢兢的找母親簽字,母親看到他的成績卻沒有批評他,雖然這是自己上學以來最差的成績。
母親是看出了阿福的心思,于是安慰著他道,之前的鄉鎮小學,教學的質量和勝利小學是沒有辦法比的,成績比之前差并不是他的原因,同時母親鼓勵他,讓他努力學習,相信很快他的成績會像之前那樣好的。成績對阿福的沖擊自然是沒有太在意,畢竟是一個五年級的男孩子,玩心比學習的心思是要大很多,沒有受到母親的責怪,他很快就將這成績給自己帶來的沖擊淡忘了。他雖然一直積極地學習,但是成績一直沒有太大改觀,有一次老師留作業,晚上用稿紙抄寫課文,阿福甚至不知道稿紙是什么,到了第二天老師看見阿福用白紙抄寫的課文后,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他,這在全班成了笑話,他在別人眼中似乎是一個從農村走進城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傻子。
面對別人的嘲諷,阿福很快就開始反擊了,但是雙拳難敵四手,他很快處于劣勢,就在被打變成事實的時候,信于飛和鄭強挺身而出,幫著他跟對方打了起來。那次打架很快被班主任拉開了,面對班主任的責問,阿福什么也沒有解釋,因為他覺得自己被別人嘲笑為傻子,就是老師的批評導致的,他開始對老師充滿了反感與抵觸。從那次開始,信于飛和鄭強就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只要有人欺負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剩余的兩個人都會主動沖上去。因為都是半路轉學來的,所以三個人有著類似的遭遇和心理變化過程,這似乎為三個人貼上了三個相同的標簽,這就讓三個人形成了一種攻守同盟,很快就沒人再敢嘲笑阿福什么了。
后來金鑫轉學過來了,班級里有幾個男同學因為金鑫的體型,總嘲笑她是“胖妹”,甚至將金鑫氣哭,三個人主動上去跟那幾個男生打了起來,這樣一來很快金鑫就成了“同盟”的成員,而作為金鑫同桌的劉靜,雖然并沒有四個人的“標簽”,因為和金鑫的關系處的好,很快也加入了“同盟”。在小升初結束后,暑假的開始預示著小學生活的結束,為了能多點機會在一起玩,幾個人都報名了暑假補習班,但是三個人都沒怎么上課,而是打著補習班的名義聚在一起玩,這也增進了他們友誼。
后來初中要開學了,在開學前,父親出面找了校領導,希望能將阿福分配到一個老師比較好的班級。阿福對于老師什么樣,自己完全沒有期望,但是老師水平高一點,總歸是個好事情。開學第一天,阿福自己去學校報道,等到了新班級,他意外的發現信于飛、鄭強、金鑫都和自己分到了同一班,他在那天才覺得父親的做法真的太明智了,也是在那天知道劉靜去了別的學校,但是四個朋友聚齊了三個,他已經很高興了。四個人的友情延續著,似乎除了學校變了,其他的并沒有太多的改變,三個男生的成績依然是這么差,金鑫的成績依然是那么好。后來聽說劉若冰也到了二中,小學時候比自己轉學早的玩伴也來了二中,這樣他很興奮,曾經的孤獨的感覺被這種重逢帶來的喜悅沖淡了不少,他跟幾個同學取得了聯系,但是除了跟劉若冰保持下了書信聯系,其他同學卻帶給了他不少的陌生感。后來劉靜又轉學到了五班,五個人又聚齊了,想想自己這次摔成骨折,能來醫院探望自己的,還是這幾個朋友。
想著,阿福環視著這昏暗的房間,心里又有一種孤獨的感覺慢慢的升起,他又開始思索起來自己的事,他覺得自己的自行車被摔倒,似乎和自己查給陳婕送情書的人有關。下午開始,他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但是又沒有證據。信于飛幾人來看自己,他本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但他看見陳婕也來了,就沒有開口。此時,他思考著,最近他只做過這么一件出格的事,但是為什么那個人只對他下了黑手呢,如果把信于飛和鄭強捎上,現在病房了估計就熱鬧了。想著他覺得自己的思想過于黑暗,于是看了看床頭放著的那一摞書和試卷,苦笑了起來。
正當自己發呆苦笑的時候,消失的表哥終于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大把羊肉串,孜然味與羊肉被烤焦帶來的特殊香味,一下子勾起了阿福的食欲。表哥肖小明是阿福姑媽家的獨子,兩人年齡上雖然差十歲,但是關系卻很好,小學的時候每次見面,阿福都會成為表哥的表哥的跟屁蟲。后來肖小明高考失利,沒有聽從家里的安排復讀,而是去了平城市場成為了一名小商販,用他自己的話說自己這樣自由自在,但是姑媽卻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甚至說表哥不學好,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們一起。
兩個人吃著羊肉串,肖小明主動的問起阿福這次的事情,雖然自己到醫院的時候舅舅已經跟自己的說了事情的經過,但是肖小明始終好奇這件事的起因,于是他問阿福是不是最近跟同學們打架了,有沒有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是不是早戀了搶了人家的女朋友。阿福聽著表哥的問話,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剛才想的問題,想得愣了神。
肖小明見阿福愣神的樣子,自己心里的某些猜想似乎得到了印證,于是他通了下阿福,說道,“有些事你不想跟舅舅舅媽說就算了,怎么跟我還想藏著掖著的?是不是有人在學校欺負你?”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你還不知道我,不招災不惹禍的。”
對于阿福的辯解,肖小明并沒有著急去揭穿什么,而是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肖小明剛開始在平城市場擺攤的時候,家里是不給他任何支持的,連擺攤的本錢都是自己外婆偷偷塞給自己的5000元錢。他的父母覺得他這么一個半大的孩子,早晚會知道社會的險惡,他們甚至覺得肖小明堅持不住一個暑假就會乖乖的同意回到學校復讀。他也確實碰了很多次壁,他總覺得自己不招惹別人,老老實實地賣自己的東西,別人就不會把他怎么樣。可結果呢,別人不會因為你的善良去改變什么,自己的默不發生并沒有讓別人知道自己的大度,而是被別人看做為自己的懦弱。后來他也變得霸道起來,別人找事他就和別人硬剛,在市場上對罵也是常有的事,有一次有個人來自己攤上,說自己賣的T恤和他們家的撞款了,他們家是從8月份就開始賣了,說自己壞了規矩,要么就把攤挪走去別去賣,要么就把衣服的便宜點都轉給他,可這轉讓的價格,比進價還要低,說這也是規矩。肖小明沒有妥協,和對方理論道沒有那條法律說兩家店不能賣同樣的東西,而且自己買這些款式的衣服比誰都早,自己不偷不搶的,對方就是故意來找茬。對方嚇唬不住自己,仗著人多上來就跟自己撕打起來,自己也沒怕的,不管別人怎么打他,他就抱著那個光頭的打,最后自己和對方都進了派出所,還是舅舅去把他弄出來的。
“后來呢?他們沒繼續找你麻煩?”
“找過幾次,大不了就打唄,可不管他們來幾個人,我就逮住那個帶頭的打。”肖小明說著掏出了口袋里的香煙,但叼在嘴里才想起來自己在醫院,又悻悻的裝了回去。
“那現在他們還找你麻煩嗎?”
“早就不找我麻煩了,而且現在關系處的還不錯。”
“關系處的還不錯?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見阿福有刨根問底問下去的趨勢,肖小明卷起袖子,亮出自己胳膊上的兩道疤痕。見阿福看得一驚,他忙笑了笑,告訴阿福這疤是自己拿刀割傷的。在經過幾次的糾纏后,和對方的摩擦也越來越多,別的肖小明自己倒不怕,但是總這么糾纏下去,自己的生意估計遲早得被攪黃了。后來肖小明和臨近的攤販打聽到了對方的店,其實對方并不是什么服裝店的老板,而是市場便一個理發店的人,那家店主要有三個生意,理發、紋身還有就是替一些店面的老板出頭,對方年長有點的攤販們還好心的提醒他,是不是惹著誰了。
那天肖小明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自己招惹到了誰,想到最后他覺得自己這么想也是多余的,于是在市場里的五金店買了一把刀,就去了理發店。傍晚時候的理發店并不算忙,顧客也不算多,見肖小明在進來,起初還有個小太妹模樣的女生來招呼他,但是店里的其他人很快就認出了他。見肖小明進了店,幾個年輕人就圍了上來,還質問著他今天是不是要找事,肖小明沒有理會圍著自己的幾個年輕人,從口袋里掏出新買的刀,看著坐在理發店最里面沙發上的光頭,二話沒說在自己的胳膊上就割了一刀。圍著自己的幾個年輕人還沒反應過來,血就順著肖小明的胳膊流了下來。見到此種情況,店里的人都愣了,幾個膽子小的小太妹尖叫著往店里面退去,光頭則撥開愣住的幾個年輕人,自己站到肖小明對面,質問道這是什么意思,訛人?肖小明和光頭對視著,有舉起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刀,血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底板上他也不為所動,而是用平穩的語氣告訴對面的光頭,自己不管是誰讓他們去找自己的麻煩的,自己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他們,自己沒有退路,自己可以連死都不怕,所以不會怕他們來找茬,但是逼急了自己,后果自負。
聽完肖小明的話,光頭點了點頭,一邊從店里找東西給他止血,一邊說著肖小明有種,自己服了。最后他交代了幾個年輕人把店里收拾收拾,帶著肖小明去了醫院縫針。從那天開始,兩個本來相互間不斷找麻煩的兩個人,居然慢慢的熟絡了起來。后來光頭告訴肖小明,之前是魅力屋的老板出了500塊錢,讓自己去嚇唬嚇唬他,因為肖小明賣的衣服和他們家的款式一樣,但是價格卻便宜不少,光頭見肖小明是個小孩兒,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應了下來,但是他也沒想到肖小明這么剛,幾個回合下來這件事就成了肖小明和光頭之間的事,畢竟幾個光頭都沒有討到便宜。光頭是真的沒想到,這么個小孩兒,居然敢找到自己的店里玩狠的,他佩服肖小明這勁頭,說以后倆人就當哥們兒處,之前的事情就都翻篇了。事實證明,后來兩個人的關系處的真的挺好的。
阿福聽著表哥的故事出了神,肖小明則拍了拍他,說自己說這么多是想告訴阿福,許多事情需要正面的去面對,不是妥協退讓就能換來別人的認可的,和和氣氣很多時候是打出來,就像毛主席說過“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讓求團結則團結亡”。阿福雖然明白了表哥的心思,但是他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顧慮,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猜測,將這件事情變復雜。肖小明見阿福始終不愿說,就說讓他自己想想再說,于是昏暗的病房里,兩個人各懷心事的躺在相鄰的病床上,安靜的度過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