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的女人身著白衣，無視Disco Pup流動的螢火，在喧囂的人群里宛若一尾深海里的大魚。

接下來的鏡頭里，她張開了雙臂，從汽車的天窗探出頭來，呼嘯的風揚起濃密的，散亂的，糾結的長發，就那樣隨意飄在風里，散發出一種野性的氣息。

電影的最后，她把臉埋進夕張的雪里，留下五官的形狀，雪花沾滿了她那略帶成熟風情的臉，卻又顯出一種屬于少女的天真與狡黠。

舒琪第一次看到《千禧曼波》成片里的自己。

她離開小放映室換衣服，對著鏡子“啪啪啪”忍不住淚水，一直哭。

因為侯孝憲導演拍下了最美的舒琪，也是最迷茫的舒琪。

“喂，是舒琪姐嗎？”聲音里帶著熟悉的溫和，“我是李文森。”

“文森？新專輯每首歌我都很喜歡，”舒琪有些意外，“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那首《紅塵客?！??！?

“是啊，多虧了舒琪姐的那支MV。”李文森笑道，“這次是想和舒琪姐談一個新項目。”

“新MV嗎？”

“不是?！崩钗纳D了頓，“是一部電視劇?！?

電話那頭明顯愣了一下：“電視??？是《流星花園》那樣的偶像劇嗎？”

“算是吧，這次是我自己寫的劇本?！彼忉尩?，“一個關于外星人和女明星的愛情故事?！?

“等等，”舒琪似乎被這個轉折驚到了，“你什么時候開始寫劇本了？”

“這段時間吧?！崩钗纳p聲說，“前些天我申請了休學，就多了些時間思考，把之前寫的一些劇情完善了下。這個故事......我覺得只有舒琪姐能演好女主角?！?

“文森，”舒琪的語氣有點俏皮，“你也知道姐姐我主攻電影，而且偶像劇......”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點突然?！崩钗纳驍嗟?，“還是等舒琪姐看過劇本再說吧？”

第二天下午，在臺北一家私人會所里，舒琪如約而至。她穿著一件米色風衣，顯得優雅隨性。

“這次見面可比上次正式多了。”舒琪調侃道，“記得幾個月前拍MV，你可是穿著古裝就來找我討論分鏡?！?

李文森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時候新專輯快發布了，趕時間嘛。”

“所以，”舒琪接過服務生端來的咖啡，“讓我猜猜，創作這個劇本跟830有關？”

“確實有一些關系。”李文森點頭，“830之后我多了一些對生命的思考，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可能在下一秒就改變。這讓我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有永生，那愛情又意味著什么？”

“這倒是個有趣的命題?！笔骁髦匦履闷饎”?，“杜敏俊活了幾百年，見證了無數生離死別，卻即將離開的時候遇到女主角。三個月時間，一場寫好倒計時的相遇，就如一場注定分手的戀愛，必然帶來刺激、掙扎、反復質疑、全然投入......這種情感上的張力很吸引人?！?

“故事里的男主角杜敏俊，是個生活在地球幾百年的外星人。他有著超能力，卻始終與這個世界保持距離。直到遇見了那個打破他平衡的女明星......”

“錢頌伊？“舒琪指著劇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表面上看是個任性的大明星，但內里的層次很豐富?！?

“對。她外表美艷而強勢，性格直率而逗逼，所以變得很可愛?！?

“逗逼是什么意思......劇本里她確實老犯蠢，但又透著一股子可愛勁兒?！笔骁鞑唤獾卣Ａ苏Ｑ坨R。

“沒錯，成全她可愛的地方，不是完美無缺，恰恰是那些虛榮、自大、膚淺?！崩钗纳粗骁鞯难劬?，“錢頌伊不是表里如一的女神，她的缺點和優點一樣多，其他人都有的缺點在她身上變得很外現，毫無隱藏，反而比藏拙的我們顯得更可愛了。”

舒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也有脆弱和無助的時候，比如遭受卷入死亡事件后輿論的辱罵，她仍然光鮮亮麗地去拍戲，被拒絕后趾高氣昂地離開，回到家里卻哭花眼妝、瘋狂唱歌、變成失意的酒鬼?！崩钗纳脑捴饾u尖銳，“我們都被輿論攻擊過，應該知道所謂明星光鮮的表面下，也是有哭有笑的普通人?！?

“所以我很喜歡這段對白，”舒琪翻出劇本里標注好的一頁，“我這一次跌入谷底，有很多時候心情都很糟，但有一個好處是，就是認清了很多人，真正站在我這邊的人和假裝站在我這邊的人，我覺得人生在世，偶爾遇到一些痛苦與磨難，是上天給我們機會認清真假?！?

“每個女觀眾最想成為這樣的人：她作為當紅女明星，也會受負面輿論所影響，也會遇到事業滑鐵盧，也有原生家庭的煩惱，也有愛情的煩惱，可是她從來不內耗?！崩钗纳^續說道，“在感情方面，她又是個純愛戰神，她對待愛情積極主動，喜歡就主動表白，永遠遵從自己的內心?！?

“純愛戰神，你這個說法好好笑?！?

“其實《流星花園》里的男主角也是這樣的純愛戰神，而且一樣有巨大的反差感——看似囂張，內心卻單純；表面冷酷，實則深情，所以觀眾才那么喜歡道明寺?！?

“這種角色反差確實很有挑戰性，”舒琪沉思道，“要在高傲和脆弱之間找到平衡，在任性和真誠之間切換自如?！?

舒琪站起來，走到鏡子前：“我在想，錢頌伊的肢體語言也要有明顯的區別。在鏡頭前時，每個動作都要精心設計，像個完美的人偶。”她做了個優雅的轉身。

“但私下里......”她突然放松身體，姿態變得隨意自然。

李文森眼前一亮：“對，就是這種感覺！你可以把這種反差填進每個細節里?！?

“比如說，”舒琪繼續演示，“她在公眾場合永遠是這樣的微笑?！彼冻鲆粋€標準的明星笑容。

“但在杜敏俊面前，她會這樣笑?！彼谋砬樽兊蒙鷦踊顫姡瑤е鴰追趾⒆託?。

“太棒了！”李文森鼓掌，“這就是我想要的錢頌伊！“

“不過，”舒琪收起表情，正色道，“這種反差不能太刻意。要讓觀眾感覺到，這兩面都是她真實的一部分。她在鏡頭前的完美，是多年練習的結果。而在杜敏俊面前的率真，則是她壓抑已久的本性?！?

“對，你知道的，而觀眾都太渴望這種真實了，就算是女明星，也一樣會有一些世俗的煩惱和平民的愛好，比如愛吃炸雞和百事可樂......”

“你這明明是植入廣告，不過倒是不覺得生硬，”舒琪打斷他，“還有哪些廣告？”

“就我之前代言的一家珠寶公司，還有信義區一個豪宅的廣告，”李文森有點不好意思，“都是跟劇情有關的，很軟，一點不硬?！?

“有點意思?！边^了很久，舒琪終于開口，“這個故事和角色確實打動我了，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