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準備要進行一場長談。
現在，他肯定也跟我一樣，相信女人并沒有醉，不僅沒有醉，甚至很清醒，也許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在這南方深秋的深夜，一對戀人正在分手。
我已經從沙發背后轉移到窗簾下面，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畢竟，這樣的真人版大戲，可不是時時有機會碰到。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一陣沉默后，女人的聲音幽幽響起。雖然看不到，但我猜，她肯定已經淚流滿面。
“不用道歉，畢竟，你努力過了。”
何慕宇慢慢道。
“你為什么還要這樣啊？為什么不罵我，我是個壞女人啊，你這樣，我會覺得自己很卑劣你懂不懂！”
女人忽然惱怒起來，聲音簡直像是在嘶吼。
她站在臺階下，面對著何慕宇和我，像個被激怒的小孩，秀美的臉漲得通紅，額前的頭發被她抓在手里又放開，如此反復，好像她所有煩惱和痛苦的根源，都來自這頭長發。
“如果你是壞女人，那這世上就沒有好女人了。”
何慕宇說。這無疑是在恭維，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看起來確實不壞。
“你還是不懂！我……我出軌了你知不知道？他一回頭來找我，我就……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我跟他在一起6年，本科到碩士，國內到國外，我們都是一起渡過的。他背叛我的時候，我真的想過去死。要是沒有你，我可能已經死了。”
女人幾乎癲狂，雙手揮舞著，像是找不到地方安放，雙腳在臺階下走來走去，像是地板燙著她。
何慕宇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雖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我猜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他在等她說下去，我也是。
幸好她沒有讓我們久等。
“我明明忘不了他，卻答應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心里想的還是他，但我還是要跟你在一起。他回來找我的時候，我拒絕過的，一次兩次，第三次的時候我實在沒辦法，即使他背叛我在先，即使已經過去一年多，我還是愛他。”
她一口氣說完，停頓片刻后，坐下來，雙手捂臉，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繼續道：
“也許你不能理解，就連我自己也理解不了。可我的身體，每個細胞，甚至每次呼吸，都渴望著他。我恨不得能死在他身下。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更加想他，如果不是想著他，我就根本不能跟你……”
“夠了！別說了！……別說了……”
何慕宇終于吼出聲，到最后，他的聲音近乎哀求。
我暗暗嘆息，這種事，對男人來說，的確是……
哪個男人能聽得下去？
女人顯然愣住，她閉上嘴巴，雙肩微微抽動。
沉默，一下子，四周安靜下來，靜得可以聽到她流淚的聲音。
“我該走了。真的對不起。”
女人突然從挎包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后，站起來說道。
“我送你回去。”何慕宇也站起身。
“不用，就在這里分手吧。”她的聲音已經沙啞，頓了頓，補充道：“你送我的東西，我會快遞給你。”
她說完向大鐵門走去。
何慕宇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一輛黑色小車停在大門口，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年輕男人。
女人見狀，閃電般甩開了何慕宇的手，快速向前走了幾步后，她停住，轉身，鞠躬，然后再轉身，拉開鐵門，飛快的鉆進了男人為她拉開的副駕駛坐里。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酒店門童迎接老顧客那樣熟練。
不需要語言，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
男人關上副駕駛門后，穩步邁向駕駛位。
上車前一秒，他向何慕宇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然后帶著一種勝利者的優雅，彎腰坐車廂，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何慕宇沒有動，從女人甩開他的手后，他就一直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
直到車子的聲音也聽不見，直到香煙燃盡，他突然像個被噩夢驚醒的孩子般，全身抽動了一下，手指上的煙蒂掉落在地。他清醒過來，看了一眼地面，緩緩彎腰將其撿起，轉身踏上臺階。
我也如夢初醒，急急向房間跑去。
可人越急就越容易出錯，一張椅子擋住我的去路，椅腳在瓷磚地板上滑動，發出刺耳的響聲，在寧靜的黑暗中顯得異常突兀。
我顧不上揉膝蓋，正準備繼續跑進房間之時，啪的一聲，客廳的燈亮了。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全身都仿佛冰凍一般，動彈不得。
何慕宇臉色鐵青，眼睛瞪得奇大，顯然是沒有料到客廳有人，還是個清醒的客人。
“你在這里多久了？”他問。
雖然我設想過安裝竊聽器時被抓包的情形，可設想是一回事，真的發生了又是另一回事。我一下子就慌了神：“沒，沒多久……我出來喝杯水。”
說著我還下意識的指向飲水機，沒想到卻剛好看到被我遺落在窗邊的玻璃杯。
一切不言而喻，如果當時地上有縫隙，我一定鉆進去。可惜沒有。
他臉色更差，眼神透露出痛苦和無奈，沒有說什么。徑直走向冰箱。
我被晾在原地，一下子不知該走還是不走，畢竟這是他家，畢竟他算半個長輩，畢竟我剛剛偷窺了他。
“那個，我先回房了。”我窘迫不已，又暗自慶幸，幸好他不是在我安裝東西的時候開燈。
“等等……”
何慕宇轉過身來，手里拎著一搭啤酒。
我再次定格，不安的等著他的下文。
“跟我上天臺，我們聊聊。”
他的聲音很溫和，有種讓人安心的魔力。
我沒有拒絕，這畢竟是他家。
何況，我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這棟別墅共五層，天臺上有涼亭、石桌和石凳，還有彩燈。
白天何宏宇已經帶我參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