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上陳舊的木板沾滿了灰塵，本周仙民重重一砸，塵霧在擂臺彌漫開來。

待老法師的身形于塵埃中顯現，周仙民才漸漸蘇醒過來。一陣咳嗽不止，他撐著地板緩緩起身。

只是頭腦昏沉，眼前一片模糊。

老法師笑了笑：“你學的確實挺快，剛才那拳寸勁還挺像樣。”

周仙民晃了晃頭，熬過一陣漫長的耳鳴，他開口說道：“姜還是老的辣。”

“你認輸嗎？”

耳邊還有微弱的電流響聲，周仙民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

認輸？絕不可能。

若只憑拳腳分勝負，老法師確實是個難以對付的狠角色。但周仙民還有個殺手锏沒有放出。

“不認輸。”

耳邊轟隆一聲，眼前像是老舊的膠片電影，泛起一片灰黃氣息。

人影都變慢了。

周仙民雙眼聚焦于老法師，眼球蒙上一層火焰：

這個身材干瘦的小老頭，周身泛出凝重如血的紅色，像一團升騰的火苗跳躍著。

周仙民心里一驚，前幾次用出這個“特異功能”時，對手身上不過是一層淡淡的紅光，氣勢遠不如老法師。

或許，身上紅色的光芒深淺，與對手的實力息息相關。老法師這樣的高手，配得上奪目的焰光。

他在心中暗叫一聲：對不住了！

轉瞬踏起煙塵，飛一般奔向面前的紅焰。

盡管老法師在他面前已經成了慢動作紙片人，但他出手之際，依然看到老法師做出了避讓。

周仙民揮動擺拳攻向老法師下腹，一陣慢動作鏡頭，老法師伸出手臂揮擋的同時，閃身直拳襲擊周仙民面門。

這一招連消帶打，看的周仙民心里一陣享受，故意放慢了動作。

他歪頭躲過了拳頭，又踢向老法師腿窩。

老法師面色一沉，抬起將被踢中的那條腿，踹向周仙民的支撐腿。

若不是有神力讓他開啟慢動作視角，就憑這兩個回合的交鋒，周仙民已經倒地不起了。

老法師精妙的應對像充斥著美感的動作電影，每一幀鏡頭都逗弄著神經，讓他遲遲不愿結束戰斗。

不過分神的一瞬，老法師竟一拳襲來。周仙民順勢轉身，肩膀重重撞在老法師的身上。

他站在原地，看著面前的老者飄然飛起，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老法師緩慢落地，踉蹌著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小子，你摸到門了。”

周仙民的視野逐漸恢復常態，看不見老法師身上的紅光。他雙手抱拳，以晚輩的姿態施了一禮：“老法師，多謝您教我。”

老法師背起雙手，似乎不愿再打下去了。

“勝負已分，不必再打了。”

臺下眾人愣了片刻，猛然咆哮起來。他們嘴上罵著各種骯臟的詞匯，心里想的全是自己押在賭場的血汗錢。

管你是唐人街調停糾紛的老法師，還是默默為華人保駕護航的大俠，在這一刻，不過是吞噬賭徒錢財的罪魁禍首。

老法師慢慢走近周仙民，眼光瞥著臺下面目扭曲的賭鬼：“唐人街該換個天地了。”

沒等周仙民做出回應，他走到擂臺正中，接住老天公廟那個少年仆從手中扔來的拐杖，輕輕敲擊地板。

卻再沒有聽他的號令。

砰！

槍聲在眾人耳邊炸響。

循聲望去，面目可怖，幾近癲狂的裴秋溟手上攥著一把左輪手槍，高舉指天的槍口飄散一陣濃煙。

“裴秋溟，你要干什么！”周仙民怒喝，正要沖上去，卻被老法師伸手攔著。

“老法師，唐人街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你想故意輸給周仙民，那是你的事。可他要毀了我的心血，我死也不能同意。”

裴秋溟緩緩落下槍口對準老法師。

“不管你們誰輸誰贏，今天的比武不作數。”

老法師淡然一笑：“比武不作數，那今后唐人街的事情誰說了算？”

裴秋溟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誰有槍，誰說了算。”

一旁側目而視的李廣仁和許三，感受到老法師審視的目光，個個低頭啞然。他們不想觸華商公所的眉頭，哪怕今天在這丟了面子，也好過被公所奪了性命。

周仙民緩緩走到老法師身后一步，側身看著裴秋溟的槍口。他盤算著，槍響之后打開慢動作，先救下老法師，再奪下裴秋溟的槍。

“裴秋溟，唐人街的事不由你操心了，從今往后，堂口都聽周仙民的。”

“憑什么！”

“就憑我是公所的長老，是第二十家堂口的大俠。而你，只是公所手中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螞蟻。”

老法師這話像是故意激怒裴秋溟。

他的目的達到了。

一絲狠辣殺氣從裴秋溟眼中閃過，周仙民丹田涌上一陣暖流，眼前迷糊了一瞬，又變成了慢動作。

他正要推開老法師，就聽見耳邊傳來利器刺破蒼穹的冷嘯。

轉念間的遲疑，嘯聲越來越大，一顆飛馳的子彈正帶著火光直奔老法師后腦而去。

周仙民奮起一躍，伸出手臂想要抓著老法師的肩膀。眼看著近在咫尺，指尖馬上碰到。

奈何子彈的速度太快。

砰！

子彈扭曲著鉆進老法師的脖頸。

周仙民甚至看清了皮膚劇烈的震顫，繼而深深凹陷。破碎的肌肉和血管混雜在一起，被一腔熱血飆了出來。

老法師應聲而倒，直挺挺地面向裴秋溟栽了下去。

周仙民看到了裴秋溟驚恐的雙眼，全身顫抖著仿佛在說：不是我殺的！

兇手另有其人！

臺下眾人看到血濺當場，瞬間驚呼著逃竄，他們沒看清，以為裴秋溟開了槍，于是逃向遠離擂臺的方向四散而去。

周仙民因憤怒而布滿血絲的雙眼細細審視，發現了隱匿在逃竄人群中的槍手。

那人身上發出極其微弱的紅光，跟在華工身后，一步三回頭。

這人經過偽裝，戴著一頂長沿氈帽，刮掉了金黃的胡須，甚至穿上了華人特有的對襟短褂。

與周仙民對視一眼，槍手驚慌地加快了步伐。

周仙民跳下擂臺，從邱立手中奪過了林莫白的那柄長劍。

噗！

劍身透過槍手胸膛。

緩緩飄散出的血腥味讓周仙民瞬間冷靜下來，他意識到一件事：

從今以后，自己的生活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