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正月中旬。
南海之濱波濤洶涌，海浪拍打著海岸，一浪高過一浪。
距離屯門（今 Hong Kong地區）海域十海里開外的地方，一支龐大的葡萄牙艦隊此時正浩浩蕩蕩地駛來。
“報告阿爾瓦雷斯將軍，前面就是東方海域了……我們是否還要繼續前進？”一個士兵停在他前面半米遠的地方報告道。
聞聲，阿爾瓦雷斯深吸一口大海上的空氣，然后舉著手里的望遠鏡往前面的海域看了一下。
“終于到了么……”
片刻后，他收起望遠鏡，一臉向往又得意地說道：
“東方是一個充滿神奇色彩的國度，《馬可·波羅行記》說那里遍地都是黃金……可真令人神往啊！”
“是啊！可惜了這么好的一塊地方真是讓那些東方人白白糟蹋了！”
就在阿爾瓦雷斯話音剛剛落下之際，突然間從他身后傳來一陣冷冽得如同冬日寒風般的聲音。
阿爾瓦雷斯聞聲猛地轉過身去，目光瞬間鎖定在了那個說話之人身上。
只見來者是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他頭上戴著一頂造型獨特的“莫里昂頭盔”式白色頭盔，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冷峻的氣息。
“雷戈，我還以為你這小子正在船艙里呼呼大睡呢。怎么突然跑出來了？”
阿爾瓦雷斯看著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同伴，略帶驚訝地問道。
“呵，睡覺？別開玩笑了！”
“老兄，你知道么。此刻，我真是恨不得馬上踏上這片神秘而富饒的土地，將其徹底征服！”
“我現在一閉眼就想到不久之后這里將會成為我們的領地，我的血液便開始沸騰起來！”
雷戈一邊說著，一邊伸出舌頭舔舐著干燥的嘴唇，眼睛里此刻更是閃爍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光芒。
“那些回來的家伙跟我描述過這片土地上的女子，一個個都是水靈靈的仙女。嘖嘖嘖......光是想想就讓人心癢癢呢。”
他微微抬頭，目光投向遠方波濤起伏的海面，繼續說道：
“以前我就聽說這些東方人高傲得很，還自稱什么天朝上國……這些年來經常驅趕我們前去朝貢的使者，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里。”
“哼！這次定要讓他們嘗嘗苦頭，知道我們的厲害！”
“嘿嘿。”阿爾瓦雷斯突然輕聲笑了一下，然后邁步緩緩走向雷戈。
旋即，一臉認真地開口說道：
“老兄，你可千萬不要小覷這些東方人。你是不是忘了火藥可是他們發明的。”
聽到這話，雷戈先是微微一愣。
但隨即卻不屑地撇了撇嘴，輕蔑地掃了一眼遠處若隱若現的海岸線，冷笑道：“切！那又如何？！到頭來，他們不還是沒能造出強大的火炮來么？最后還是從我們這兒進口弗朗機炮！”
說完，他再次得意洋洋地揚起了下巴，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真是可悲可嘆啊！”
“出發之前，國王陛下對我說過此次務必在東方搶占幾個落腳點……”
“但我覺得國王陛下還是太仁慈了。區區幾個落腳點算得了什么！這次我要搶奪更多的土地和資源，還要將東方的所有女人都納入囊中......不對，應該直接擒拿住東方的皇帝，然后獻給偉大的國王陛下。”
“哈哈哈哈哈哈！”
“……”見狀，阿爾瓦雷斯無奈地搖了搖頭。
……
一個時辰之后。
葡萄牙艦隊終于漸漸逼近了屯門海岸邊。
望著這片陌生而又充滿誘惑的土地，雷戈舔了舔嘴唇，而后叫來幾個士兵。
“你們立刻把我的親筆信送到東方官府去！告訴他們這個地方即日起是我葡萄牙帝國的了……他們若是識相的話就趕緊給本將軍滾蛋！”
……
廣州城。
海道副使衙門。
“于千戶，請上座。”
下班后，汪鋐熱情地邀請于虎等一干人等來到自己平日里休息的宿舍。
屋內早已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宴席，各種美味佳肴琳瑯滿目。
除了白切雞和梅花扣肉。
此外，還有燒鵝、廣州文昌雞、豬肚包雞和各種魚蝦……
都是極具廣東地方特色的美食。
“來，嘗嘗我們嶺南特有的螃蟹。”
說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只螃蟹，蘸了點酸味，然后放到了于虎的碗里。
于虎此刻哪里有心思吃飯，他這些天都沒有見到汪鋐的人影，以為他提前去相關海域布防了。
想到這里，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汪大人，海防你可布置好了？”
話音落下，汪鋐頓時有點尷尬，吃飯就好好吃飯嘛，別哪壺不提提哪壺……
片刻后，他搖了搖頭：“區區幾個番夷能起多大的風浪？前些年他們也經常來，最后還不是照樣被咱們一趕了之。于千戶，你多慮……”
“報！”
這時，一名士兵從外面跑了進來，高聲喊道。
“汪大人！”
“番夷使者求見，他們帶來一封信，要求我屯門地區的所有居民立刻統統搬走，否則就要動用武力強行搶占此地！”
“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聞聲，于虎冷靜地揮揮手示意士兵退下。
啪——
一聲脆響。
汪鋐手中緊握的筷子突然失手掉落至地上。
旋即，他抬眼看向于虎，心中暗自思忖道：“陛下真是料事如神......”
啪——
一念及此，他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震得桌上杯盤碗碟一陣晃動。
“這些不知死活的番夷莫非腦子進水了不成？竟敢如此囂張跋扈，勒令咱們的百姓搬走！難道當真以為我大明無人了么？！簡直是欺人太甚！”
說罷，他霍然站起身來朝著衙門大堂的方向疾步而去。
……
衙門大堂之上，汪鋐正襟危坐地看著下方。
只見堂下站著幾個身形高大的葡萄牙士兵以及一名充當翻譯的當地人。
那幾個葡萄牙士兵個個昂首挺胸，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傲慢姿態。
其中一人向前邁出一步，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哦，我親愛的東方朋友，這可是我們備受尊敬的雷戈將軍親自書寫的信函，請您務必過目。”
汪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怒火，猛地拍打了一下身前的案桌，厲聲道：
“大膽番夷！見到本官竟然還不下跪行禮，莫非你們不懂我大明朝的禮儀規矩嗎？！”
見狀，那幾個葡萄牙士兵臉上仍舊掛著令人厭惡的笑容，眼神輕佻地看著汪鋐，道：“嘿，我的朋友，別這么大火氣嘛，咱們有話好商量……”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一聲怒喝驀然響徹大堂。
“來人！把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給我摁住了，然后每人重重杖責一百棍！”
聽到命令，堂內的明軍水兵立刻將這些葡萄牙士兵牢牢摁在了地上。
“你們要干什么？放開我們！”
被摁住的葡萄牙士兵頓時大喊起來。
“東方不是號稱禮儀之邦么！”
“啊……你們怎么能這樣對待客人！太不講理了！”
“吵死了！”汪鋐怒喝一聲，道，“把他們那張臭嘴統統給我堵上，然后開打！”
話音落下，明軍水兵動作麻利地找來破布塞進葡萄牙士兵的嘴里。
接著便是一陣噼里啪啦的棍棒抽打聲響起。
“啊！”
“……”
片刻之后。
杖責結束。
只見那幾個葡萄牙士兵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真是慘不忍睹。
“好了，現在立刻馬上把這群紅毛蠻子給我丟出去！我一看到他們就覺得晦氣！”
汪鋐滿臉厭惡地揮了揮手，示意手下趕緊行動。
“且慢！”
坐在下方的于虎突然站起身來。
他目光炯炯，直直地盯著那個仍在嗷嗷大叫的葡萄牙士兵，沉聲道：
“他們是我們的敵人……既然敢送上門來，那就一個都別想走，全部留下吧！”
聽了這話，汪鋐不禁微微一愣，他心想：“兩國交戰之時，尚且遵循‘不斬來使’之禮……可如今，雙方尚未正式交戰。”
他緊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思索片刻后，他意識到于虎的做法是對的。
驅趕無辜的百姓，這種行徑簡直與強盜無異！
在扣押了那幾個葡萄牙士兵之后，汪鋐依然眉頭緊鎖，看向于虎低聲道：
“于千戶，我……”
“事已至此，汪大人就不必再多說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于虎打斷了。
只見于虎直直地看著他，一臉認真地說著：
“正所謂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趁著敵人尚未察覺到我們已經扣押了他們的人，應當立刻疏散沿岸百姓。”
“這件事情就交由我們錦衣衛去處理吧。至于其他事務，汪大人只需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即可。”
……
太陽西沉，天色逐漸昏暗下來。
阿爾瓦雷斯獨自站在寬闊的甲板上，遙望著岸邊星星點點的燈光，低聲自語道：“真是奇怪，派出去的人為何遲遲不見歸來？”
“老兄，別再傻等那些家伙了！”
“今日午時，我特意派了人手暗地里收買了此地的官員。據那個人所言，東方人在這里部署的水軍兵力僅僅只有千把來人而已，而且他們所配備的武器大多數都是些落后的大刀長矛之類的玩意兒，就連火炮都沒多少個喲！”
雷戈手里握著一瓶酒，悠然自得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隨后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咱們干脆直接動手得了，等到明天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嘿嘿，這里便是咱們的領地了！”
“嗯。”阿爾瓦雷斯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卡爾沃特別艦隊打頭陣，給咱殺出一條血路來！”
……
入夜。
夜幕悄然降臨。
隸屬于葡萄牙的卡爾沃特別艦隊率先抵達了屯門海岸口。
這艘戰艦規模較小，船上的人員加起來也不過才六七十號人罷了。
他們剛剛一駛入港口，根本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懶得講。
直接操起弗朗機炮，對著岸上的民房展開了一輪又一輪轟擊。
好在于虎率著錦衣衛及時將沿岸百姓安全有序地疏散到了別處。
距離海岸線大約十里之地的一處宗族祠堂里。
此時此刻，祠堂里正聚集著許多男女老少。
為首的那位族老已經年過花甲，但卻精神矍鑠，歲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此刻，他手中緊握一根木制長槍，聲音如洪鐘地喊道：
“諸位鄉親們！這些紅毛子用大炮轟擊了咱們世世代代居住的家園！這血海深仇若是不報，我們還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趁著夜色，咱們一起殺回去，給這幫侵略者一點顏色瞧瞧！”
話音落下，人群中立刻響起一片激憤的回應之聲：
“李族老說得對，咱們回去跟他們拼了！”
不得不承認，Chinese自古以來就有著強烈的斗爭精神。
這種械斗精神仿佛早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民族的 DNA之中。
倘若不是朝廷對于管制刀具的規定異常嚴格，恐怕這些熱血沸騰的人們早就操起菜刀砍回去了。
“咳咳。”
在眾人說完之后，李族老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后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
“好啊，各位都是響當當的嶺南好漢，沒有給咱老祖宗丟臉！不過嘛……”
“那些洋鬼子手里的火炮威力巨大，可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就算咱們武藝高強，面對敵人兇猛的炮火也是無濟于事。”
“咱們這次行動必須要好好謀劃一番，講究一些策略才行……”
常年生活在海邊的人水性那不是一般的好。
“水性好的跟我來！”
李族老的兒子李大朝著人群喊了一句。
旋即，十幾個壯年男子跟著李大撲通跳進了海里。
……
“快！把所有的火炮一起搬到船上！”汪鋐身著甲胄，朝著左右將士下令道。
此刻，他對未曾謀面的皇帝起了一絲敬佩：“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陛下明君也。”
半晌后，明軍水兵已經將全部的火炮全都搬到了船上。
“大人，一切準備就緒。”
“好。”
汪鋐看著對面火光沖天的屯門，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神色：“犯我大明海域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