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里，安遠侯夫人跟安遠侯端坐上首。

林染意帶著一雙兒女跪在地上。

柳芽帶著許嬤嬤趕來，許嬤嬤坐在王氏下首，柳芽站在安遠侯夫人身后，兩人同時用一雙犀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林染意和她一雙兒女。

不一樣的是，許嬤嬤更多的是打量兩個孩子，而柳芽眼里更多的是林染意，以及對她的嫌惡和恨意。

許嬤嬤是陸老夫人的人，此番來就是為了確保能將人帶回去。

許嬤嬤看人有自己一套，能相面知微。

就好比這老老實實跪在地上的林染意，看上去文文靜靜，規規矩矩，實則一肚子的小心思，裝乖扮巧也不過是博的男人的關注罷了。

在她的身邊跪著的是她的一雙兒女，大的陸文繡，看起來跟禾姐兒差不多大，小的陸文昌，也到了啟蒙的年紀。

兩孩子看著也還算端正，眼睛澄亮干凈，跪著的身姿也端正雖不如川哥兒和禾姐兒那般有大家風范，但也沒有尋常庶子庶女那樣的畏縮小氣。

看來林染意將一雙子女教養得很好，亦可見得她野心不小。

安遠侯夫人倒是面上平平，時不時品一下杯里的茶，不像來抓奸鬧事的，倒像是來作客的。

陸若聲知道王氏的性子，最是注重體面，這會兒也訝異她竟然能這般坐得住。

陸若聲對王氏的態度很滿意，全程坐著喝茶，不參與到女人的戰爭中去。

許嬤嬤開口先做個惡人，她清了清嗓子道：“老奴是看著侯爺長大的，如今便托大一回說上兩句。”

“侯爺不懂事，才會被狐媚子勾了心魄，夫人賢惠，心疼后爺兩地來回跑的不容易，所以上門來接外室和外室子回府，有句話說得好，聘為妻，奔為妾，林姑娘既然做了侯爺的外室，進了府就是做妾的命，當妾的就要有當妾的規矩，能伺候侯爺夫人就是你天大的福氣。”

“另外老夫人也說了，夫人您就放寬心，左不過一個妾，總越不過正妻去，老夫人知道夫人您受了委屈，等回頭老夫人會讓侯爺多多補償給您。”

話是好話，但王氏聽著刺耳，說這些無非是怕她不讓外室子進門。

若是從前，她大概會，可如今，她不會。

刀子只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不會被拿著胡亂捅不是嗎？

她王薏晚從前只是被男人迷了心竅，但她不傻，她知道男人跟權利哪個才最重要。

安遠侯夫人放下茶碗，朝許嬤嬤點頭，笑著道：“婆母擔憂，兒媳自然知曉，夫君也真是，不過是往日口頭承諾，怎好這般刻板遵守，為了夫君，妾身沒什么容不下的?！?

王氏話音柔柔的，這讓陸若聲想起從前，他也跟王氏琴瑟和鳴過。

越想心越虛，陸若聲抓起王氏的手道：“夫人說的是，依夫人的，讓林氏以姨娘的名義進府，至于繡姐兒和昌哥兒，依照慣例，記在你的名下?！?

安遠侯夫人不著痕跡抽出手，在聽見兩個孩子要記在她的名下，不自覺就捏緊了帕子，咬著牙才忍住沒對他破口大罵。

安遠侯夫人語氣不變：“侯爺考慮周到，只是這樣也太傷林妹妹的心了，剛進侯府，妾身就奪了林妹妹的孩子?！?

陸若聲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依舊道；“無妨，本侯爺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隨后陸若聲一臉嚴肅看向陸文繡姐弟倆說道：“繡姐兒，昌哥兒，快上前來見過你們的母親?！?

陸文繡年長幾分，還算沉穩，甕著聲音，語氣極其不情愿地說了句：“繡姐兒拜見母親?！?

輪到陸文昌可就沒這么容易了。

他厲眼瞪著王氏道：“她不是我母親，我有自己的母親，她是欺負我們的壞女人，我不要認壞女人為母親。”

一番言語頗為不敬。

陸若聲感覺被打了臉一般勃然大怒，拿起滾燙的茶杯就砸過去，好在他砸不準，茶杯落到陸文昌的腳邊，冒著熱氣的開水四濺，燙得陸文昌哇哇大哭。

“混賬！誰教你說這話，不敬長輩，不敬嫡母，林氏，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陸若聲怒吼。

王氏整理了一下裙子，冷眼看著眼前的鬧劇。

林氏顧不得其他，爬著過去摟著陸文昌一口一個心肝，然后仔細檢查，好在只是手背被燙紅了一塊。

即便如此也夠她心疼的，她控訴道：“侯爺好狠的心吶，若是不愿我們母子回去，盡管說就是，我林染意本也不圖你什么，又何苦為難一個孩子，昌哥兒才多大，他能懂什么，不過是心疼我這個當娘的罷。”

說完，一串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珠子掉落。

原本還生氣的陸若聲頓時氣就消了，恨不得把嬌妻稚兒摟入懷里哄，可當著自己正妻的面，還是忍住了。

他有些無奈道：“染意，我這不都是為了你跟孩子嗎，你看你說的?！?

安遠侯夫人在旁邊險些冷笑出聲，好一個為了孩子，感情林染意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她王薏晚的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嗎。

安遠侯夫人想起那個噩夢就是一陣心痛。

林染意漸漸平復了心情，就算再不情愿，她也要讓昌哥兒叫王氏母親。

林染意將姿態放低，輕聲勸著陸文昌：“昌哥兒乖，是阿娘一直忘了沒跟你說，阿娘只是你的小娘，嫡母才是你的母親，你快去給母親請安，莫要惹父親生氣?！?

陸文昌這才抽噎著，委委屈屈地朝王氏跪下磕頭：“昌哥兒拜見母親。”

陸文昌行了禮，林染意又將他摟在懷里：“侯爺夫人見諒，昌哥兒年紀尚小，自幼養在梨花巷，妾身，妾身日后定會好好教他規矩儀禮，不會再這樣了?！?

安遠侯夫人沒說話，陸若聲倒是連聲安慰：“規矩什么的回府再學也來得及，快起來吧，別跪壞了膝蓋?！?

王氏看著眼前的鬧劇，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也沒了閑工夫看兩人唱戲。

她揉了揉太陽穴，靠在魏嬤嬤身上，臉上寫滿了疲憊。

“既如此，簽了身契就回府吧，這里的東西就別帶了，省得讓婆母見了晦氣。”她說道。

“身契？！”林染意臉色大變，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