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日的風雪,天從未真正的明亮,風攜來刺骨的寒意,凜冽前行。
耳機始終靜默,未知的不安傳遍沐風全身,他決定不等了。
原計劃是等待詩槐放學,然后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帶他離開,但現在看來,計劃不得不提前。
沐風抖落肩頭積雪,換上工作服,順著樓梯爬進教學樓,晚自習沒有課的老師已下班離開,三樓最東側的空辦公室里,沐風將一沓試卷撕成條,打火機的火苗舔舐著紙張邊緣。濃煙順著通風口漫開的瞬間,消防警報撕裂了晚自習的寂靜。學生們迅速離開,沐風插入人群,精準鎖定那個高瘦的身影,在慌亂的人群中抓住詩槐衣領。
詩槐:“?”
沐風無言,在樓梯口拉著詩槐進入一所教室,然后直徑背著他從二樓一躍而下。
詩槐哼唧:“大哥,饒命啊……我原本以為你是帶我抄近道,結果是拉我墊背。”
沐風并沒有讓詩槐“墊背”而是依靠自己的雙腿穩穩落地。耳邊傳來少年的尖叫。詩槐始終在他后背,連接觸地面的機會都沒有。
“閉嘴。”
“哦。”
沐風抱著詩槐迅速跑出學校,將他扔在車上。
詩槐撓撓腦袋,他的屁股下是一輛頂級跑車——911。
這年頭人販子過的這么舒坦?
詩槐:“要殺要剮說清楚!”
沐風:“……”
詩槐:“救。”沐風一個巴掌送出。
“叫你閉嘴沒聽見嗎?!”
“哦。”
沐風有些急躁,他不知道小白為什么沒有回復,但計劃還要繼續。
引擎咆哮,911怒吼著沖出街道。
接下來一幕,詩槐終身難忘,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別處,正是當地警察局。
詩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局面,但他越來越看不懂了,腦子亂做一團,他其實感受不到沐風的敵意,但不安還是充斥全身。
“下車。”
詩槐老老實實。
沐風將他眼睛蒙住,黑暗籠罩視線,光線再次來到時詩槐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燈光萎靡,對面是一個中年消瘦的男人,他為詩槐倒了一杯茶,緩緩開口。
“你好,我叫李自成,叫我老李就好,詩槐,好久不見,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別急,我會為你一一解答,但首先請你做好心理準備。”李自成摩挲著杯壁,“請你一定冷靜,接下來的事,可能會痛到窒息。”
雖說B組任務失敗,至少小白僥幸逃生,其實他并沒有急切離開,而是等待確認蕭燼離開,他又折返回去將女人的尸體帶了回來。
詩槐心想痛到窒息的話就別講了,我已是羊入虎口,要殺要剮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我就是一個高中生,連群架沒打過。
李自成帶他走出房間,來到走廊,向著另一處前行。
“如你所見,人們口中的超能力確實存在。”
詩槐:“?什么超能力?人口拐賣也算超能力啦?”
“咳咳,沐風的手段確實有些粗暴。”他指尖劃過走廊盡頭的密鎖,金屬面板亮起幽藍光芒,“但如果不是他,此刻躺在停尸房的就會是你。“
李自成捏了捏眉心,“放心好了,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是人販子,在這里沒有人會傷害你。”
“剛才那巴掌算怎么個事?”詩槐心想。
李自成:“世人困于市井煙火,如同繭中困蝶,用盡一生也掙不破平凡的繭房。有人拼盡血汗鑿開微光,有人自墜地起便坐擁天光。而你眼底藏著的,是潘多拉的魔盒還是普羅米修斯的火種?命運的絲線早在你誕生時就已交織,這或許是深淵,或許是星河,但我們都不過是被推上舞臺的提線木偶,無從抗拒。”
這話很文藝,詩槐沒聽懂,但對方并無惡意,“超能力是什么意思?”
李自成嘆了口氣:“你也會有的,我們都有,我會教你的,這個稍后再說,現在的重點是你有沒有做好失去一切的心理準備?”
電子門伴隨機械運作聲音打開,燈光亮起,房間很空曠,只有中間的停尸床。
雖然遺體被白布蓋住,但莫名的熟悉令詩槐極度不安,這種情緒替代了恐懼,
“這里面……是誰?”
詩槐瞳孔放大,李自成無言,慢慢抬起了蓋住頭部的白布。
映入視線的是一張熟悉又滄桑的面孔——母親!
詩槐顫抖著看著白布下母親滄桑的臉,瞳孔因劇痛而劇烈收縮,仿佛有無數細碎的冰碴扎進底——那個總在廚房熬銀耳湯的身影,那個會把他校服領口仔細熨平的人,此刻安靜地躺在停尸床上,白布邊緣還沾著未擦凈的塵土。
悲傷鋪天蓋地的襲來,那一根緊繃的弦終于斷開!
“不……不!!”
詩槐忽然揪住自己的頭發往后退,后腰撞上停尸床的邊角卻渾然不覺。太平間的冷光燈在他顫抖的睫毛上凝成水珠,落地時碎成無數個母親的笑臉——原來比恐懼更窒息的,是看著熟悉的溫度在白布下漸漸冷卻,而自己連她最后一刻經歷了什么都無從知曉。
淚水模糊視線,詩槐抓住李自成衣領。
他幾乎瘋癡:“到底發生了什么!!!誰干的!!!!”
李自成無言,他默默的拍著詩槐的肩膀。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詩槐嗚咽著,他終歸是個未經風雨的少年,少年從未想過一個每天在耳邊嘮叨的女人有天會離開自己,什么是生死離別?是看得見卻在再也摸不見,是一個人永遠地活在過去的記憶力,無論這個世界未來如何,繁榮也好,毀滅也好,都再與她無關……
當你喊起熟悉的稱呼,卻久久不得回應,你才驚悚的想起原來她早已不在,于是你只得數著心跳,沿著她曾經的軌跡,學著她的樣子,做著曾經的事。
詩槐擦掉眼淚,聲音依舊抽泣,他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語氣漸漸平緩。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凌亂的頭發遮住視線。
李自成在他身邊坐下,“長話短說,這世界存在超能力,還記得你的父親嗎?”
“在我三歲時,因家暴入獄。”
“這是你的記憶,而我記憶中,他是一個有責任,愛孩子勝過愛自己的好父親。”李自成不顧詩槐的疑惑,自顧自講著,“超能力者有個專業術語,叫御靈者,御靈有三大組織,其一就是我們——救贖,也是你父親的組織,請不要打斷我講話,謝謝,你認為你父親是個惡人是因為我們篡改了你的記憶,他是個好男人的,他曾經參與了渡鴉計劃,這項計劃目的是讓御靈者獲得能夠比肩神明的力量。”
詩槐默默聽著,眼前這個滄桑男人,他開始有些信任,因為對方想整死自己,太簡單了,沒必要坐著和他嗶嗶賴賴。
“這項計劃幾乎成功了,你父親發現了能夠讓人進化成神的力量,但……世間獨此一份,為了難得的和平,他們將那份力量藏了起來,以上內容其實是一段傳說,他們是否發現這種力量,誰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對外宣稱,沒有,但這份力量太誘人了,很多人認為他們已經據為己有,所以……這為他們帶來了殺身之禍,你的父親沒死,但他被敵人折磨瘋了,應他的要求,我們修改了你的記憶,目的是讓你忘掉悲傷,再也見不到的人,記憶越美,思念越深,但我們還是小瞧了名為愛的力量,你的母親,其實她的記憶并沒有完全消失,這十幾年里,她一個人默默對抗著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魔力,我想……她一定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瘋了……”
詩槐想起母親曾經服用過地西泮。太平間的冷光在他顫抖的睫毛上碎成光斑。
李自成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藥物能暫時壓制記憶碎片,卻壓不住刻在血脈里的本能,在敵人找到她時,她終于想起,自己不是做夢也不是發瘋,她自知不敵,在生命的盡頭為了不作為人質而威脅到你,她選擇了自殺……”
淚水滴在停尸床上,洇開小小的濕痕。詩槐忽然想起母親總說“人走了就像天上的星星”,可他此刻只覺得漫天星子都碎了,墜進太平間冰冷的地磚縫里,再也撿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