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云小子,沒想到你也能有今天吧?堂堂掌門的嫡傳弟子,居然淪為我老人家的‘藥奴’,想想都能讓人笑醒啊——”
大觀峰,位于“藥廬”后山的藥圃之中,那位老唐頭依舊佝僂著身子,可那爽朗的笑聲,恨不得整個大觀峰的人都能聽的到。
......
擎云等人剛剛返回泰山之時,天門道長直接將其帶到玉皇頂,并吩咐大弟子鄧子陌召集所有在山上的核心弟子,前來“天貺殿”聚齊。
四大長老,十數位天字輩門人,再加上各自所收的嫡傳弟子,林林總總也能有大幾十號人啊。
天門道長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等眾人都到齊了,他又恭恭敬敬地請出那柄泰山派至高無上的“東靈鐵劍”。
整個過程之中,擎云都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陪在他身旁的還有二師兄建除、王威和李猛。
事實上,那三人并不在天門道長的責罰之列,可三人看到孤零零跪在那里的擎云,就忍不住也跪了過來。
身為大師兄的鄧子陌思忖了片刻,也徑直走了過去,竟然跪在最前邊,將幾位師弟擋在身后。
“掌門,到底出了何事要召集眾人過來?”
如此嚴肅的場景,自從天門道長繼任掌門之后,似乎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天貺殿”內靜的有些壓抑,傳功長老玉鐘子忍不住問道。
“四位師叔,諸位師兄弟,泰山派的眾門人弟子,我天門自登位以來,不敢說對宗門有何建樹,至少這五年來也不曾出過大錯。”
“可惜,貧道偏偏收了一位頑劣的弟子,趁著貧道閉關期間私自下山,結交匪類、得罪江湖同道,甚至濫殺無辜。”
“擎云雖為貧道之嫡傳弟子,貧道卻也不能置我泰山門規于不顧!玉璣子師叔,擎云所犯種種,不知按我泰山門規該如何處置?”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天門道長一陣慷慨其詞,歷數擎云斑斑劣跡,“天貺殿”中所有人都傻眼了,除了貓在人群之中的天松道長和擎云自己。
“啟稟掌門師尊,云師弟下山乃是弟子允準的,并非私自下山,若是師尊真要就此責罰......”
“來人,把鄧子陌給貧道叉出‘天貺殿’,滾到......‘日觀峰’面壁思過去。”
眼見著自家師尊要責罰擎云師弟,身為大師兄的鄧子陌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可是,還沒等鄧子陌把攬責的話說完呢,天門道長居然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而且直接讓執法弟子將鄧子陌給叉了出去。
這是怎樣的操作啊?
如此一來,那些想站出來求情之人,又默默地把邁出的腳步收了回去。
開什么玩笑,天門道長火爆子脾氣可是出了名的,沒看到連他最器重的大弟子都當眾吃癟了嗎,誰還敢站出來觸這個霉頭。
“玉璣子師叔,你還沒回答本座的話呢?”
當鄧子陌被人叉出去之后,天門道長似乎怒意未消,依舊鐵青著臉,竟然當著玉璣子師叔的面,自稱起“本座”來了?
五年了,天門道長雖為泰山派掌門人之尊,真論起在宗門內的影響力來,怕是趕不上玉璣子的,掌門今日這是怎么了?
“天貺殿”內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疑問,玉璣子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當玉璣子的目光在天門道長身旁停留片刻之后,他的神情有些激動起來,這......這怎么可能?
數年之前,在天門道長剛剛繼任掌門人的時候,天門道長的修為不過剛剛踏入二流境界而已。
按照天門道長的性子,再加上泰山派瑣碎事務纏身,要想在大境界上突破沒有十數年之功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這才過去五年而已,此時天門道長散發出來的氣息,已經不弱于普通的一流高手,難道他已經突破了嗎?
是了,繼位掌門五年,除了前兩年在“日觀峰”上傳授幾位嫡傳弟子功法,后來這三年,天門道長幾乎都是在閉關之中啊。
玉璣子突然感覺到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原本他的境界和修為都略高于天門道長,可這幾年來,為了在宗門中謀奪更多的權利,他已經很少專注于自身的修行了。
“這個......若是掌門人所言屬實,這擎云自當依門規懲處。只是,據老夫所知,此子下山的確事出有因,方才鄧......咳咳......”
“再加上擎云此子畢竟年幼,若是沒有給泰山派造成太大的損失,依老夫看不如網開一面?......若是再犯,自當嚴懲不貸!”
許是驚異于方才天門道長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許是一時沒整明白天門道長今日究竟是唱的哪一出,身為執法長老的玉璣子并沒有順著天門道長的意思來說,而是也在委婉地替擎云開脫。
“哦,那么以玉璣子師叔之見,難道這個劣徒觸犯諸多門規,本座就置之不理了嗎?”
對于玉璣子此時的態度,天門道長似乎很是受用,言語之間不免緩和了一些。
“咳咳......追究自然是要追究的,此子年方十三,性子還有待磨上一磨,不若將其禁足一地,待有改觀之后再做論處如何?”
看天門道長的意思,是必須要當場給出一個判罰,玉璣子雖然依舊不知對方想要做什么,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
“好吧,既然身為執法長老的玉璣子師叔都這么說了,貧道也不能不聽勸啊。”
“擎云逆徒,貧道聽聞你前些時日總喜歡往‘藥廬’跑?那就罰你到‘大觀峰’后山的藥圃服雜役三年,三年之內,無故不準離開‘大觀峰’,都散了吧——”
在一眾人的詫異之中,天門道長做出了最終的決定,將擎云“發配”到了“藥廬”去做雜役,然后拂袖而去,甚至都沒再看跪在地上的幾名弟子一眼。
難道說,這就是傳說的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嗎?
原來,擎云在濟南城的“聚豐德”見到天門道長之后,先是被自家師尊狠狠奚落了一番,然后就被帶到后院的密室之中。
在場的只有天門、天松和擎云三人,就連天柏都被安排在外間守候。
天門道長詳細地詢問了擎云的整個經過,特別是他追蹤那位使鞭的魔首離去之后發生的事情。
擎云也沒隱瞞,就把自己的所遭所遇,當著師尊和師叔的面,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包括同田伯光結識的過程,包括那四位身手不凡的太監,以及容貌精致的九公主,更包括那一對師兄弟,姓鐘的師兄和姓鄧的師弟。
說到興奮之時,擎云甚至拿過天松道長的長劍,在密室之中演練了一招劍法。
那是鐘師兄對戰田伯光快刀之時所用的一招劍法,當時擎云就覺得很是驚奇,劍招精妙倒還在其次,主要是劍招之中包含的內力著實有些怪異。
看完擎云演練的這招劍法,天門道長沒說什么,一旁的天松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雙眼圓睜,牙關緊咬,連袍袖之中的雙拳都緊緊攥了起來。
天松道長如此異常的表現,擎云自然是看在眼里,只可惜這師兄弟二人都沒打算告訴擎云為什么。
倒是“長風鏢局”的事情,天門道長給出了一個結論,還是錦衣衛那位劉百戶帶過來的。
原來,“長風鏢局”之所以被滅滿門,問題真就出在接的那趟“客鏢”上,他們所要護送的那個孩童,乃是一名犯官之后。
雖然那名犯官已經伏誅,按照律法相關規定,其后人不在株連之列,只可惜朝中有大佬想讓其斷子絕孫,“長風鏢局”只不過是“恰逢其會”而已。
這是劉百戶帶過來的原話,天門道長是這么聽的,也就如實告訴了擎云。
只是,擎云就真的相信了嗎?
殺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犯得著如此興師動眾嗎?
再說了,就算是要對那名孩子動手,為何又要假冒魔教的名頭?
又或者說,那些人真的是魔教的嗎?
他們若不是魔教的人,又是什么人假扮的呢?
最最讓擎云無法理解的是,“長風鏢局”滿門都被誅殺了,卻偏偏不見了那個孩子,這說得過去嗎?
如上種種疑問,擎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沒有深究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
“師兄,你這樣對待擎云師侄,是不是有些過了?”
日觀峰,“浮云居”。
原本擎云坐的地方,如今端坐在那里的卻是天門道長,在一旁相陪的正是他最信任的兩位師弟,天柏和天松。
“二位師弟啊,擎云此子不同于他人,五年前愚兄收他入門之時也只是一時興起,沒想到會成長到今時今日的地步。”
“他如今不過一十三歲,下了一次泰山就招惹了這么多的麻煩?錦衣衛的劉百戶,東廠的‘珰頭’,甚至還有一位九公主?”
“那根‘十八節紫金鞭’和那一招劍法,再加上對方分別姓鐘和姓鄧,想必二位師弟已經知曉他們是什么人了吧?”
“哈哈,一個江湖中舉足輕重的名門正派,居然假冒魔教,甚至還同朝中權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細思極恐啊。”
“二位師弟,擎云不僅是我天門的弟子,也是武當沖虛道兄的弟子,今日對擎云的處罰,愚兄已經修書送往武當山,相信沖虛道兄也是能理解的。”
“再說了,年輕人要懂得藏鋒,讓他到‘大觀峰’去待上三年,也許并非是一件壞事......”
一向以脾氣火爆,甚至莽撞著稱的天門道長,此時如同換了個人一般,一邊自斟自飲著茶水,一邊語重心長地同兩位師弟絮叨著。
天柏也就罷了,他本就是一個忠厚之人,可是天松聽在耳里,再次驚訝地看著天門道長,這還是自己的師兄嗎?
......
“老唐頭,你哪只耳朵聽說我是來給你當‘藥奴’的?我只是‘浮云居’待的有些膩歪了,到這‘大觀峰’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罷了。”
“我可跟你先說好啊,這三年本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什么好東西你可不能藏私啊,嘿嘿......”
對于天門師傅的“責罰”,擎云在濟南城時心中就早有預感,他也明白師傅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至少不會真的是在責罰于他。
反正在“日觀峰”待著,還是在“大觀峰”待著,似乎也沒什么不同,都是一樣的練功罷了,之前不也總往這里跑嗎?
“你這個云小子,還惦記著我老人家的‘藥酒’嗎?那玩意終究只是外力罷了,嘗嘗鮮即可,你還真能拿來當飯來吃嗎?”
“不過呢,你在這里待上三年也好,算算時間上還來得及,也算你小子同我老人家之間的緣分,就看你自己有多大的造化了......”
看到擎云的眼睛不停在瞄自己放在一旁的酒葫蘆,老唐頭沒好氣地說道,而后邊一句話,語氣似乎有些怪怪的?
可惜,擎云并沒有注意到這些,斜靠在樹杈上閉目養神。
來到“大觀峰”這些天,除了雷打不動地修煉已經學會的功法,就是跟在老唐頭身后學習醫術。
是的,擎云已經著手學醫了。
過去那大半年,藥圃之中草藥的名稱、習性、藥性、功效等等,擎云已經掌握了七七八八,如今要在這里待上三年,他豈能白白浪費這么好的機會。
白天練武、學醫,晚上繼續泡藥浴,老唐頭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必須練得筋疲力竭之時,才讓擎云進入到后山的一處山洞里。
擎云之前也來過無數次,居然從來就沒發現這個山洞。
那里有老唐頭專門煉藥的地方,還有一個六尺見方的大水泡,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一個浴池。
這個天然浴池,就是擎云每晚要待的地方,有時甚至泡著泡著就睡著了。
而老唐頭煉藥那個洞穴在最里邊,總見他在那里搗鼓著什么,卻從不讓擎云前去觀看。
練功,雷打不動,“純陽無極功”、“武當長拳”、“泰山十八盤”以及“泰山十八飄”。
學醫、煉藥、診病、療傷......
進入“大觀峰”第二年的時候,擎云終于被允許進入到老唐頭那間秘密的煉藥室。
時光荏苒,歲月不居,不覺三年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