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莉筠確實準備離開宇宙唱片公司，這家堆滿老式錄音設備，音樂理念落后的公司，終究無法承載她翱翔的野心。

宇宙唱片在寶島的實力太弱。那些在電視節(jié)目運作上捉襟見肘的窘迫，鄧莉筠都看在眼里。她真正聲名鵲起的契機，是在中視演唱《晶晶》主題曲。

這些資源都不是宇宙唱片給的，而是靠她一點點積累出的人脈。

當然，不是說唱片公司沒有助力，鄧莉筠能在東南亞爆火，靠的是《謝謝總經(jīng)理》這部歌舞劇，打開了當?shù)氐氖袌觥?

但唱片公司的能力也只能到這里了，他們沒有東南亞的人脈，沒有香江的人脈。

鄧莉筠明白自己需要更大的舞臺，所以準備在合約到期后，跳槽去其他大公司。

最近麗歌、海山都與她有接觸。至于另一個歌林，此時還干著渠道商的業(yè)務，沒有培養(yǎng)屬于自己公司的歌手。

“我知道我出價不太符合你的預期”鄧莉筠指尖輕點杯沿，“可我要是錄制唱片，絕對能讓你在業(yè)界出名。”說話時，她耳后的珍珠耳釘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像墜落的星子。

鄧莉筠為周朝先倒了一杯茶，今年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出了十張專輯，有自信能讓《美酒加咖啡》在寶島爆紅。

周朝先先前與陶曉清通話后，對以前的條件有了松動，思來想去，也沒必要為了一首歌的版權，卡死進入歌壇的機會。

有鄧莉筠的助力，起碼能成為一名音樂人。五萬塊錢也不少了，差不多相當于普通人幾年的收入。

“合作愉快。”

“太好了！”玻璃杯相碰的脆響中，鄧莉筠眉眼彎彎，發(fā)梢掃過鎖骨：“周先生，額……我能叫你朝先嗎？”

“當然了，你我已經(jīng)是朋友了。”

鄧莉筠點點頭，這才說出實話，“我拿你當朋友，跟你說一些真心話。其實唱自己的歌應該是中視提出來的，你知道金曲獎吧？”

周朝先這才想起來，每周五中視都會播放的節(jié)目《金曲獎》，主持人就是神秘女郎洪小喬。

她每次登場必戴寬邊草帽、薄紗遮面，身著長裙，手持吉他，營造神秘優(yōu)雅的氣質。

洪小喬開場一定會演唱自創(chuàng)歌曲《愛之旅》，并在節(jié)目里即興彈唱觀眾點播的歌曲。

這個節(jié)目的口號就是“創(chuàng)作、演唱自己的歌”。

“所以你第一次在報紙上說唱我們的歌之類的話，被報紙寫成第一個提出這個口號的人，實際上已經(jīng)得罪了電視節(jié)目制作人。哪個唱片公司敢得罪電視臺呢？

再加上后來你在臺大的風風雨雨，讓唱片公司覺得你是個定時炸彈。

你也知道，許多歌曲都需要有關部門去審核，所以沒人希望得罪當局。最后你的要價……”

鄧莉筠把這段時間歌壇傳遞的內部信息告訴了他，急于名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什么都走捷徑，也需要承擔后果。

周朝先大吃一驚，沒想到竟然觸碰了這么多禁區(qū)，那豈不是被唱片公司放棄了？

留學夢中連明星都可能被雪藏，更不用說他這個新人，想到這，他有些失落。

鄧莉筠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你也不用那么消極，只要你有大量歌迷，一切都好解決。娛樂圈資金有限，不像其他行業(yè)那么賺錢，但往往能接觸到權力中心，所以有的事不是事！”

她一邊給周朝先添茶，一邊用銀匙攪動碗里的羹湯，氤氳熱氣模糊了她精致的妝容。

幾個小弟低著頭扒飯，他們從未見過能讓老大如此專注傾聽的女人，連咀嚼聲都不自覺放輕。

聽周朝先與鄧莉筠的交談，知道是在談生意，要真是大嫂，他們舉雙手反對，喝咖啡的怎么能和喝豆汁的坐一起呢？

鄧莉筠雖然也是大口吃菜，但是舉止不像是窮困之家出生的孩子。

這幾個小子腦海里想象的民國名媛，也就是如此吧？

他們上學的時候，就有一個國文女老師，每天都穿著旗袍，拎著包包。有時跟學生講起曾經(jīng)在老上海的生活時，就說道：“車子從我家大門口一直開到別墅要十分鐘。”

學生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個家到底有多大！

鄧莉筠與周朝先接觸幾次，發(fā)現(xiàn)對方的談吐不像是高中生，倒像是上過大學的人。

還特別喜歡講段子。

“你知道為什么有的國家不實行兩黨制嗎？”周朝先突然壓低聲音，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鄧莉筠正將一匙湯送到唇邊，聞言動作凝滯，瞳孔微微放大。

“瑪?shù)拢@一個黨都養(yǎng)不起，還兩個黨，你瘋了嗎？”周朝先說完哈哈大笑。

當冷笑話出口的瞬間，她嗆得咳嗽起來，湯汁順著嘴角滑落。她慌忙用帕子擦拭，卻止不住眼底的笑意與驚恐交織的復雜情緒。

“怎么樣？我這個蘇聯(lián)冷笑話不錯吧？”周朝先說道。

“啊？你說的是蘇聯(lián)？”鄧莉筠驚訝地抬頭，嘴角還有茶水滑下。

“不然呢？你以為？臥槽，別嚇我，冷汗都冒出來了！”周朝先猛地看向四周，好在都是值得信賴的兄弟，屋頂也是死的，真怕這時候從天上跳下來數(shù)十個中統(tǒng)特務把他突突咯！

有了周朝先率先作死，其他人也跟進戒嚴時期的地獄笑話，像什么警總去“嫌疑人”家中搜查，發(fā)現(xiàn)馬克·吐溫小說，都是姓馬克的，你還說你不是匪諜？

什么射雕英雄傳是支持毛，所以不得不改名大漠英雄傳。文夏的歌曲《媽媽我也真勇健》，警總給禁了，理由是“思鄉(xiāng)情怯，擾亂軍心，減損士氣，阿兵哥不能想媽媽”。

說了一會笑話后，周朝先虛心請教怎么提升吸引唱片公司注意。

“之前我跟你說過到高檔場所駐唱，實際上就是為了讓你遇到貴人。這個途徑比較慢，可能需要一兩年的時間。不過也是最為穩(wěn)妥的辦法。”

鄧莉筠與宇宙唱片很熟，但是她自己都提桶跑路了，所以不可能把周朝先推薦到那去。其他唱片公司還沒定下來，所以也沒法打包票幫忙。

“另一個，你只有這幾首歌嗎？我是說能不能多寫一些，額，我知道寫歌很難。如果你能寫出十幾首歌。”鄧莉筠狡黠地看著對方，想探探底，繼續(xù)說道：

“抓住某一類群體，比如大學生，你就可以開地下演唱會。一次有個三五百人，都夠你賺的了。你的名氣，作品就得到了市場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