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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思鄉與從良

小周古早冰的三輪車乘著昏黃的燈光,回到眷村。

“嘩啦嘩啦”。

打麻將的聲音在夜晚格外響亮。眷村人都喜歡這項娛樂活動。

“你說報紙上能刊登嗎?”陳良琦脖子上搭了一條毛巾,興奮地說道。

“明天不就知道咯!”

周朝先鎖好車,看到自家屋子里亮著燈,推門而入,戲曲中混著紅燒肉的香氣。

“訪英臺,上祝家莊,眼前全是舊時樣……”

收音機里正在播放著《梁山伯與祝英臺》電影原聲大碟。凌波嗓子靚,憑借一部電影,一躍成為黃梅調電影時代,最大腕的明星之一。

干爹黃炳仁閉目坐在那,手掌輕輕敲著桌面,跟著哼唱。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音樂。

“朝先快坐,陪我喝一杯。”黃炳仁張開眼睛,笑著輕輕拍了拍凳子。

“干爹,今兒怎么有心情找我喝酒了?”周朝先笑跨坐在凳子上,嗅著鼻子道:“好香啊!”

他伸手拿起臺啤,熟練地給兩個杯子倒滿。

這酒水原來叫青島啤酒,當年轉進的時候,把原廠的機器、啤酒花都一股腦兒搬了過來。

這些年一直沿用著老的工藝,至于味道一不一樣了,周朝先不清楚。

“我今天麻將贏了八十八,晚上不喝點,多沒勁。”黃炳仁得意地端起酒杯,輕輕晃了晃著。

兩人推杯換盞,從王朝更替聊到隔壁吳老二腦血栓。干爹依舊固執的以為能夠打回去,無法認清現實,周朝先也不勸,想改變人的認知很難,除非走到黃河邊。

酒過三巡,黃炳仁這才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步入正題。

“最近我們幾個幫你物色了些工作,金禾飯店的后廚缺學徒,你要是去了,能跟著大廚學到不錯的手藝;

大發置業公司缺現場施工,以后要是干得好,說不定能在建筑行業站穩腳跟;富鎮汽修招學徒,現在車越來越多,學汽修保準吃香,你看看想去哪?”

黃炳仁眼神里滿是關切與期待,放下手中的筷子,探身親自給周朝先倒了一杯啤酒。

周朝先先眼疾手快,立馬伸手搶了過來,嘴角上揚,笑著說道:

“荒旱三年,餓不死廚子,學好了,以后也能開飯店。現如今車越來越多了,汽修也是一門不錯的手藝……”

黃炳仁聽得眼睛越來越亮,臉上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滿心以為干兒子會從中挑一個,可最后卻聽到周朝先說:“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有打算,干爹莫急。”

“那大發置業呢?老板以前是陸軍眷村出來的,人很實在……”黃炳仁急切地向前傾身,眼睛緊緊盯著周朝先,聲音都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

周朝先身子僵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實情:“干爹,當初我收過大發置業的保護費……”

黃炳仁抬手拍了下腦門,嘴角抽了抽,啞言失笑,倒是把這茬給忘了:

“怪不得那老哥一聽你的大名,滿口答應了。”

干爹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把心里的煩悶都隨著這口氣吐了出來,抬手碰杯,仰頭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才喃喃地說:“你這些天賺了多少?”

聽到干爹問話,連忙從包里取出賬本,雙手遞過去,臉上帶著笑,語氣里透著幾分自豪:

“正要跟干爹報告呢!我和陳良琦今天賣了二百杯奶茶和冰沙。賺五百多塊。”

“多少?”

黃炳仁瞪大了眼睛,聲音都微微顫抖了,手中的酒杯都差點沒拿穩。

他心里快速盤算著,一天就算五百,除去刮風下雨不出攤,一個月下來保底也能賺一萬塊啊。現在軍公教的工資才一千多,這收入差距,可真是天壤之別。

他忽然明白,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再去強行約束身邊,未必是一件好事。

這一瞬間,老黃沒了往日的凌厲勁,他眼前不由地浮現出周朝先親爹臨死前的事情,那虛弱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老哥,朝先就拜托你了,我……我不行了,我看到文靜(周朝先的母親)來接我了,老哥……老哥我……我想家了……想我媽蒸的粘豆包……”

是啊,我也想家了。黃炳仁眼眶泛紅,鼻尖發酸,腦海里滿滿都是山東老家母親的身影。

那時軍隊正在抓壯丁,十五歲的他,瘦骨嶙峋,餓得兩眼昏花,為了一個饃,稀里糊涂就坐上了軍車。

這些年,他再也沒吃過饃,因為那次吃饃的時候,沒能看母親最后一眼,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軍車已經開出去很遠了,遠到幾十年都沒能回去。

周朝先不知道干爹怎么就哭了,也不敢問,沉默著為對方夾菜、倒酒。

“……”

寶島省會的夜生活,就像一場永不落幕的狂歡,早已經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霓虹燈下,有人沉醉在紙醉金迷里,亦有人在為生活默默勞作。

報紙印刷廠內,燈火通明,機器轟鳴,工人們像不知疲倦的陀螺,連夜將第二天的報紙印刷完成,一摞摞嶄新的報紙被分揀到各個銷售區的車上。

車子在夜色中穿梭,到了各點,又細分到片區,或送到報刊亭,或送到代售點,亦或是根據客戶需求送貨上門。

民權西路七八餐廳。

天還沒亮透,張勛路早早地起來,他穿著一件有些松垮的背心,蹲在道邊,手里拿著牙刷,機械地在嘴里抽送,眼睛卻警覺地看著四周。

忽然,一輛腳踏車疾馳而來,在不遠處“吱呀”一聲,畫了一個完美的弧線停下。

張勛路瞬間繃緊了身體,雙手迅速交叉,擺出對戰的姿勢,整個人如臨大敵,口中的沫子,流過下巴。

待他定睛仔細打量,才發現是報童。他緊繃的身體這才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

二十三歲的張勛路,他的工作就是看場子,守著這條街,不讓其他幫會的人來騷擾馬埔幫的產業。

他十六七歲就正式加入馬埔幫,從最底層的小弟干起,一路摸爬滾打,經歷了無數次的打打殺殺,如今成了小角頭,手下管著七八個小弟。

每天工作就是沿著這條街來回巡場子,有時也會跟著大哥們去拓展業務。

這么多年下來,日子過得有些麻木了,心里也越發厭倦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可他不知道如何開口退出,也不敢輕易退出,只能這么一天天混著。

拿著今天的報紙,這一般是供給餐廳顧客的,他平日里大字不識幾個,也不知怎么的,今天竟鬼使神差地翻開閱讀起來。

前面的版面一如既往的是時事政治,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只覺得無聊透頂。

不是披露這個國家暴亂,就是那個國家經濟發展好,可這些離他這個小鎮青年太遙遠了,就像天上的星星,看得見摸不著。

嗯?張勛路漫不經心地翻到后面,在一個小版面上,一張照片赫然映入眼簾,中間那個人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照片下配著一段話:

“驚爆!昔日街頭“惡棍”大變身,街邊賣奶茶重啟人生,狂傲地大談現代民歌!”

“我今年二十了,剛剛因病退伍……小時候就喜歡看武俠小說,覺得人就應該自食其力。三百六十行……我一直信奉莊敬自強,處變不驚。”

文山幫的角頭在大街上賣珍珠奶茶????

“我時常問自己,這一生到底要怎樣的活?”

“我現在闖進了大人的世界,我要用力去活,去爭取美好的生活,去觸摸那一縷陽光。”

“哪怕荊棘滿身,我也要掙脫束縛。朋友們,我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張勛路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大張,手里的報紙差點滑落,整個人都傻了,心里翻江倒海:

這還是那個手持雙刀,砍翻二十多人的赤虎?什么時候江湖中人能上《聯合報》了?還是正面典型?我昨天喝了假的威士忌??

忽然之間,張勛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崩塌了,他雖然身處江湖,可從不認為江湖是好的、正面的,在他眼里,不過是一群沒什么生計的人鬼混罷了。

如今看到曾經的江湖大佬都能抽身,他不禁在心里問自己:我為什么不能?

……

文山區。

一個很不起眼的居民區里,十幾棟陳舊的樓房錯落有致地排列著。

十幾個文山幫的人正聚會,屋內煙霧繚繞。最近竹葉與馬埔有了不少摩擦,作為竹葉的盟友,新文山在考慮要不要參和進去。

但此時,他們都被一份報紙吸引住了目光。

“呵,這不擺明說我們不照顧兄弟嗎?”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弟,皺著眉頭,撇了撇嘴,一臉的不滿。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嘛。”一位資歷稍老的成員,靠在沙發上,微微仰頭,吐了個煙圈,語氣淡淡地說道。

“朝先哥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覺得賣奶茶舒服,就賣奶茶咯!我們文山幫以前那些大哥們不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不再混江湖了嗎?”另一個人附和著,臉上帶著幾分感慨。

坐在最中間沙發上的柳懋川,一直沒有說話,他安靜地拿著報紙,反復看著,眼神里透著思索。

柳懋川覺得周朝先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暴躁的小弟兄了。哪怕報紙上的照片有些模糊,但還能隱隱看出來,他的氣度不同了,透著一股堅定與從容。

這是好事,人這一輩子說不定要干什么去。

柳懋川心里想著,他們這群外省二代們,大多因為沒有正經營生,才聚集在一起,從事灰色產業,每天提心吊膽的活著,說不定哪天就去進修。

“嗯,我記得高志和負責那一帶,讓他關照朝先。畢竟當年混戰時,結了不少仇家。哈,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唱歌!”

柳懋川放下報紙,微微坐直身子,目光掃過眾人,語氣沉穩地說道,回憶起歌廳里,朝先搶過歌女的話筒,在那自顧自地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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