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剛回府不久,房中便彌漫著夫妻間獨有的親昵氛圍。鳳姐坐在椅上,微微蹙著眉頭,向賈璉訴說著近些日子的瑣事:“如今侄兒媳婦秦氏有了身孕,珍大哥哥和嫂子懇請我去幫襯著管理幾日家中事務。太太跟前應下了,我推脫不得只能從命。誰曉得這一去,竟是鬧了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全然沒個體統。到如今,甄大哥哥還在抱怨后悔呢。你明兒要是見著他,可一定得替我賠個不是,就說我年紀輕,沒見過什么世面,誰叫大爺錯信了我,委我以重任,我也只能認命罷了。”
正說著,外間傳來些許動靜,鳳姐警覺地問道:“是誰在外面?”只見平兒掀簾進來,輕聲回道:“姨太太打發香菱妹子來問我句話,我已經答復了,也打發她回去了。”
賈璉嘴角上揚,笑著說:“正是呢,我方才去見姨媽,迎面碰上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長得那叫一個齊整。我還納悶咱們家何時有了這般標志人物,問了姨媽才曉得是那個小丫頭。先前聽聞蟠哥想收她做屋里人,如今這小丫頭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而且看樣子蟠哥也似變了許多。”
鳳姐一聽,柳眉輕挑,嘴一撇,帶著幾分醋意說道:“喲,你該不會是瞧上人家了吧?你若真是喜歡她,也不值什么,要不我拿平兒去把她換了來,如何?那蟠哥當時也是不懂事,如今想來也改了性子,怕是早就不把這香菱放在心上了。真要把香菱說給蟠哥,依我看,倒還辱沒了蟠哥呢。”
賈璉一聽,神色慌張,連忙擺手道:“夫人這是說的哪里話?我心里眼里可都只有你一個人,那香菱自然有她自己的歸宿。我不過是感嘆一番,咱們蟠哥如今確實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此時,屋內氣氛正暖,一語未了,二門上的小廝匆匆傳報:“老爺在大書房里等著二爺呢。”賈璉聞聽,神色一凜,忙放下手中酒盞,匆匆整衣,快步出門而去。鳳姐望著賈璉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轉瞬又恢復了平日的干練模樣,轉頭與平兒繼續商議著府中的事務。
屋內,鳳姐聽聞平兒提及香菱之事,心中起疑,便追問:“方才姑媽究竟有何事,這般急切地打發香菱來?”平兒抿嘴一笑,悄聲道:“哪有什么香菱,是我借她之名撒了個謊。奶奶瞧瞧,她旺兒嫂子這會子連個算計都沒了。”
說罷,湊近鳳姐,更低聲說道:“前兒不是有人說起什么利銀之事,旺兒嫂子又來打聽。依我看,這些事兒起初就不該稟報奶奶,早早回了去才好。”
鳳姐神色一緊,問道:“可曾有什么真的往來之物送到這邊?”
平兒連忙擺手:“早回了,這等利銀之事,咱們一概不沾。莫說掙錢,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不能拿命去掙。”鳳姐這才展眉笑道:“有你在,倒真省了我不少心。”又對平兒稱贊了幾句。
此時,賈璉進來,鳳姐便命人擺上酒饌,夫妻二人相對而坐。鳳姐雖有酒量,卻也不敢肆意放縱。正飲著,賈璉的乳母趙嬤嬤走來,賈璉和鳳姐趕忙起身相迎,請她一同吃酒,還招呼她坐到炕上去。趙嬤嬤推辭再三,執意不肯,平兒等人早就在炕沿下設好茶幾,擺了腳踏,趙嬤嬤便在腳踏上坐下。賈璉從桌上揀了兩盤精致菜肴,遞與趙嬤嬤,放在茶幾上,讓她慢慢享用。
賈府內室,燭火搖曳,暖香氤氳。鳳姐妝容精致,端坐在雕花椅上,眼神犀利卻又透著幾分精明的溫婉。趙嬤嬤弓著身子,滿臉堆笑,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歲月的滄桑和對子孫的期許。
“媽媽,您嘗嘗這酒,是你兒子特地尋來的惠泉酒,滋味醇厚得很。”鳳姐笑語盈盈,親自為趙嬤嬤斟上一盅,那酒水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趙嬤嬤忙不迭地接過,卻又輕輕放下,微微嘆氣:“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回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酒飯,奶奶,我是有件正經事要求您。”說著,她的眼神里滿是懇切,“我那兩個兒子,至今還沒個正經差事。我們這爺啊,只是嘴里應得好,到了跟前就忘了。幸虧我從小奶大了他,如今我老了,也沒別的盼頭,就指望他能照看一下我的兒子。我求了他幾遍,他雖答應得好,可到如今還是一場空。眼下又有了這大喜事,府里用人的地方多,所以我來求奶奶您,這可是我們一家子的指望了。”
鳳姐聽著,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卻透露出洞悉一切的聰慧:“媽媽,您的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您還不了解他的脾氣?總拿著自家的好處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現放著奶哥哥,哪一個不比外人強?您放心,我定會疼顧照看他們,在這府里,誰敢說個不字?可不能白便宜了外人。”說罷,她眼波流轉,似笑非笑地掃了一圈屋里的人,眾人皆心領神會地低笑起來。
趙嬤嬤也被這話說得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卻也只能陪著干笑:“奶奶說的是,我們爺就是心慈面軟,經不住別人求兩句。”
鳳姐輕輕抿了一口酒,笑容更加篤定:“媽媽,您就放心吧。這事兒我記下了,等有了合適的機會,定不會忘了您的兒子。在這府里,我雖說是個媳婦,可也不能看著有功之人的子孫沒個出路。”
趙嬤嬤聽聞,眼中滿是感激,忙不迭地起身要拜謝,鳳姐連忙扶住:“媽媽這是做什么?您快坐好,往后啊,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只要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脫。”
此時,窗外夜色深沉,屋內卻因這一番承諾而彌漫著一種別樣的溫情與希望。趙嬤嬤懷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在鳳姐的軟語溫言中,仿佛看到了兒子們光明的前程,而鳳姐則在這人情世故的周旋中,進一步穩固著自己在賈府的地位,這一場小小的求托之事,如同賈府復雜關系網中的一個細微節點,牽連著眾人的心思與命運,在這深宅大院里,繼續演繹著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