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隧道的陰風掀起林淺的襯衫下擺,那些銀色齒輪紋路已蔓延至腰部。她靠在潮濕的墻面上喘息,指尖滲出液態金屬:“概念重構的副作用...比預計早來了兩周?!?
江默握緊懷表,表盤裂紋間滲出星砂。三天前的記憶消毒消耗了過多時砂,林淺皮膚下的機械聲越來越像母親實驗室的儀器嗡鳴。
林淺傷口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綻開成齒輪狀冰花。我扶著她退到消防通道,卻發現安全出口的綠光牌顯示著“B3-時空罅隙“的字樣。這棟三十層寫字樓,理論上最深只有地下兩層。
“用懷表切開空間?!八撊醯刂钢业男乜?,“你母親在這里建過安全屋...“
齒輪尖端劃過空氣的瞬間,瓷磚墻面如蠟般融化。銹跡斑斑的電梯轎廂出現在眼前,樓層按鈕旁貼著褪色的告示:本電梯僅抵達存在濃度≥77%的時空。
轎廂下降時的失重感持續了整整三分鐘。當門再次打開時,映入眼簾的是個由無數鏡面管道組成的蜂巢空間。每條管道里都漂浮著便利店商品:發光的關東煮、長出人臉的礦泉水、自動翻頁的雜志...
“認知防壁?!傲譁\觸碰發光的管道壁,“你母親用人類集體潛意識構建的庇護所。“
我們在管道迷宮中穿行,每個轉角都能看到不同時期的便利店影像。某個畫面里,十八歲的我正在貨架間追逐會飛的飯團,那是高考失利后第一份工作;另一段管道展示著未來場景——我跪在廢墟中,懷表齒輪刺入林淺的心臟。
“別盯著看!“她突然蒙住我的眼睛,“這些是可能性投影,看久了會坍縮成現實?!?
防空洞般的實驗室出現在管道盡頭。操作臺上積滿灰塵的全息投影儀,仍在循環播放母親的工作日志:“第七次概念剝離實驗失敗,試驗體C-07的認知結構出現不可逆的...(劇烈的爆炸聲)...必須銷毀所有時砂樣本!“
林淺突然踉蹌著撞倒試劑架。她后背滲出的血珠懸浮在空中,組成德勒茲的“根莖理論“圖示。當我想扶她時,發現自己的手掌正變得透明。
“時砂反噬。“她苦笑著展示同樣虛化的指尖,“每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我們的存在消散?!?
冷藏庫的鐵門突然發出撞擊聲。透過結霜的玻璃,我看到數十個培養艙正在晃動,每個艙體內都浸泡著與我一模一樣的人體。他們太陽穴插著黑曜石導管,胸口貼著編號標簽:C-03到C-47。
“認知備份體...“林淺的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霜,“難怪陳醫生說你才是裂縫本身?!?
最末端的艙體突然爆裂。培養液裹著赤裸的“我“涌出艙門,他的瞳孔是懷表齒輪的形狀?!氨倔w終于來了?!皬椭企w抬手招來懸浮的螺絲刀,“該把零件還回來了?!?
實驗室突然重力倒轉。我們像被甩進滾筒洗衣機般撞擊著各種器械,復制體踩著反重力場逼近。他手中的螺絲刀化作金色時砂,瞬間凝成與我相同的懷表。
兩股逆向旋轉的時砂風暴相撞的剎那,所有管道里的商品包裝同時爆裂。方便面料包化作蝗蟲群,巧克力棒變成鋼筋刺向林淺。我強行逆轉懷表內環齒輪,劇痛中看到復制體的動作開始逐幀倒退。
“快切斷他和本體的連接!“林淺將符紙貼在我后頸。意識突然被拉入精神空間,眼前出現兩棵糾纏的巨樹——我的記憶樹正在被復制體的根系蠶食。
在記憶洪流里掙扎時,突然抓住某個穩固的錨點:十二歲生日那天的便利店地下室。母親握著我的手按在某個保險柜上,密碼輪盤轉動聲與懷表走針聲完美共振。
現實中的實驗室突然地動山搖。真正的保險柜從地底升起,柜門開啟的瞬間,復制體發出玻璃破碎的尖叫。黑曜石手鏈自動飛入柜中,與里面的女性骸骨手上的同款手鏈產生共鳴。
“母親...“我跪倒在骸骨前,發現她的指骨夾著張字條:“所有江默都是真的“。骸骨突然抬手按住我的額頭,記憶如高壓電流般貫穿全身——
我看見穿著白袍的母親將嬰兒放入培養艙,艙體標簽寫著C-00;我看見林淺渾身插滿導管躺在觀測臺上,鎖骨被烙下齒輪印記;我看見自己在不同時空的便利店收銀臺前衰老死亡...
骸骨的眼窩突然亮起幽藍火焰。實驗室所有設備自動運轉,全息屏彈出紅色警告:主體意識覺醒度突破臨界值,啟動概念之海凈化程序。
“快走!“林淺撕開最后一張保命符??臻g折疊的眩暈感中,我們被拋回現實世界的便利店倉庫。電子時鐘顯示此刻是戰斗開始后的第7分30秒,貨架上的泡面生產日期卻顯示是2008年。
林淺背后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但新生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齒輪轉動。“你看到了吧?“她扣緊衣領,“我們都是被制造的工具人?!?
倉庫卷簾門突然被暴力掀開。陳醫生帶著六個穿隔離服的人沖進來,他們手持的儀器正在掃描我胸前的時砂濃度?!罢J知污染度91%,接近崩壞閾值?!皺C械音冰冷地宣布,“建議立即執行記憶格式化?!?
林淺突然奪過我的懷表砸向地面。表盤碎裂的瞬間,時砂風暴將所有人卷起,等塵埃落定時我們已身處城市地鐵隧道。墻面上用鮮血畫滿我見過的梵文,鐵軌上停著輛沒有司機室的幽靈列車。
“這是時砂理事會的緊急通道。“她拉著我跳上車廂,“但十五分鐘后,我們會忘記彼此的存在?!?
列車在黑暗隧道中疾馳。車窗忽明忽暗間,我看到無數個自己在不同場景使用懷表:在戰壕里逆轉子彈救下士兵、在火山口凝固巖漿、在太空站修補空氣泄漏...每個畫面消失時,太陽穴就傳來被鉆孔般的劇痛。
林淺的手突然覆上我的眼睛:“記憶承載量要超標了?!八捏w溫異常冰冷,“記住,當懷表走到第十萬次逆跳時...“
隧道盡頭的光亮吞沒了后半句話。當視野恢復時,我們站在便利店洗手間里,鏡中的我多了幾縷白發,林淺的耳后出現黑色齒輪紋身。
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透過磨砂玻璃,我看到另一個自己正走向收銀臺,他手腕上的黑曜石手鏈完整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