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內的那些跪于蒲團上，面朝泥像合掌，兩眼闔閉，神情虔誠莊重。

佛像前站立著一人，眼皮微垂，俯視膝邊眾徒。

仔細看才發覺那是華青。

兩日未見，她變化最大的還是在五官。

背著站在泥像前，遠遠看去，兩張臉竟有八九分相似。

泥像到底對她做了什么？

“人呢？”

一道細銳發干，像未磨合好的門軸發出的聲音。

葉妙璇本還想細看，冷不丁嚇了一大跳。她眼皮突突跳起來，總預感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待華青說完，四下里很安靜。

泥像座前的燭花嗶剝作響，也不見人回答。

“你們便是如此干事的？”華青的嘴沒動，詭異的很。

“——廢物！”

下一瞬，她身體開始扭轉。

她掙扎著朝最近的一位弟子伸出手，即將碰上他腦袋時，胳膊、雙腿卻不受控地反折，像極了錯誤操控的木偶。

很快她仰面倒下，砸在地發出沉重干脆的巨響。

而其他跪著的人，紛紛抬起下巴望向蓮座上的泥像，迫不及待地高舉雙手：“選我！許愿！”

偌大的石洞里回蕩起陣陣回音。

很快，其中一人站起來，他的舉動不似華青僵硬，肘、膝的轉動還很平滑。

他起身后，先畢恭畢敬地對泥像行拜禮。

這時他身后有人喊。

“神尊大人！并非我們違逆您的命令！”

“實在是那葉妙璇過于懶惰，我們勸不動才沒法帶來。”

一呼百應，眾人紛紛倒起苦水。

“是啊，我們已經幫您轉化了眾多信徒，卻不曾想那葉妙璇最廢材也是最難搞的，毫無上進之心。”

“聽說她練體課又故意偷懶使用靈力作弊，被罰揮拳五百次，就是想躲掉訓練……”

“您為何要如此執著于她呢？”

那人抬手，場面頓時安靜。

“幾日前本尊讓華青取一滴葉妙璇的眉間血，結果真如本尊所料，圣果融合她的血后立即變大不少——葉妙璇不愧是被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

？！

“就她，氣運之子？”

“幸運倒是有點兒小幸運，之前她不是和人比試摔了一跤結果平局了嘛。”

“巧合罷了，氣運之子可是擁有極佳的修仙天賦的，就她那廢材樣，可拉倒吧！”

修仙天賦？

葉妙璇邊偷聽，邊飛快思索起來。

她好像確實挺有天賦的。

前世她先天引起入體、極品靈根，入門后不到一年打破最快突破筑基期記錄，確實天賦不錯；今生有了前世的記憶為基礎，真實修為已經達到煉氣四階巔峰。

兩世一開始的修煉都非常順風順水，難不成她真是氣運之子？

可這樣說起來，前世后半生突然修為下滑從筑基期跌至煉氣五階一事又說不通了。

“無妨，勸不動就算了。”那人語調放緩：“我本就靠大家自愿貢獻的信仰之力生出靈智，若她不愿也不能強求。”

“神尊說得極是！”有人應和。

搞得真像自愿似的，想起這兩日那些人黏在身后甩也甩不掉的模樣，葉妙璇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又豎起耳朵。

“五日后，”那人轉身穿過眾人，“若她仍執迷不悟，本尊將親自點化。”

許久不見動靜的坑緣扒上一只手，隨后冒出頭，再是上身、大腿……他手腳并用爬了出來。

身后，一排排人跟著起立，木木排著隊，一個接一個爬出坑。

他們走向洞口，魚貫離開。

葉妙璇跟宋綏兩人不斷變化自己所在的位置，避免被發現。

等為首那人走近。

看清是吳銘。

他臉慘白的很，瞇著眼，目光迷離，上下唇瓣開啟一小條違和卻優美的笑弧。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那些弟子們走后，光線和煙霧忽然散去大半，洞內環境清晰不少。

“留音符起作用了嗎？”葉妙璇問。

宋綏點頭，握緊的指間夾著十來張散發出淡淡熒光的符紙。

給留音符注入靈力，記錄聲音后停止注入，符紙會發出些微的光亮，點燃即可聽到符紙上保留的訊息。

因留音符只能點燃一次，二人索性將所有符紙全部用光，盡可能多的保存證據。

確定那些人已經走遠，他們從石筍后面走出來。

從坑的邊緣往下望，光線深暗，看不清底。

丟進幾抹用靈氣凝出的光。

小小的光像螢火蟲一般，又如飄落四處的蒲公英，接觸地面后又亮了一小會，很快消逝。

落地的過程中，它們照清了坑內的情況。

里面躺了七八具人。

葉妙璇二話不說往坑里跳，雙腳剛落地，宋綏也跟著下來。

坑底每走一步都劃拉不少碎石子。

二人走到那些倒地的人身邊，蹲下身查看。

他們通體冰冷堅硬，跟華青一樣，折著手腳，五官歪斜，甚至有斷胳膊斷腿的。

伸手在斷處一抹，指尖附上不少顆粒，拿到眼前看才看出是土沫。

真的是泥人？

他們站起身，仰頭看向前方的罪魁禍首。

坑深約六七尺，連著臺基那邊石壁較為平整。二人實力還沒有達到飛檐走壁的程度，不太能攀在光滑的表面。

葉妙璇想到點子，沖宋綏招了招手。

……

“往左三步，往前一些，可以。”

她站在宋綏肩上，指揮他調整位置，很快湊到蓮花座前。

這一刻，先前噩夢中的場景仿佛在現實中復刻。

臺基高出地面，不同的是其上模糊的花紋清晰就在眼前。

“神圣顯德崇文尊武圣尊”

結構對稱，婉轉精妙的古文字。

跟家里那面銅鏡上的一樣。

葉妙璇愣神。

這二者會有何關聯……

恍惚間，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像被魘住似的，飛快碰了一下泥像表面。

軟、溫熱、人皮觸感。

一股強烈且震撼的惡心感襲來。

她飛快從宋綏肩上下來，彎腰干嘔出聲。

“阿璇，你怎么了？”宋綏擔憂地拍著她的背。

“沒事。”

抓住他的胳膊撐住發軟的雙腿，葉妙璇做足心理準備，迅速抬頭。

奇怪的是，此處的泥像全然沒有夢中可怖。

普普通通，沒有生氣。

不對！

她瞳孔劇縮。

這里的泥像不過是一具空殼，內里棲息的魂靈剛剛已附身在吳銘身上。

去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