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一個山洞改造成這樣……”楚離涯扶著額頭贊嘆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確實很厲害。”

“哈哈哈這些都不算什么啦，靈陵還說了要我專心術(shù)法，否則不能和機關(guān)之術(shù)契合，也不能鑄造出真正的神兵利器。”穆非城這些年個子長了很多，已經(jīng)比楚離涯高出半個頭了，他現(xiàn)在的瞳色比小時要淡些，在明晶石光的照耀下類似棕金的色彩。

第一眼看到穆非城嘴里的鑄劍爐的時候楚離涯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字來，“你確定這是‘爐’？”

“啊？反正就是個稱號，你想叫什么都行。”

那確實不算是爐，分明是個十尺見方的池子，里面冒著團團紅光如同火焰，偏生那紅光發(fā)散的極其齊整——細細看去竟是成垛成垛的紅蓮堆疊，光華流轉(zhuǎn)，變化萬千。

“我現(xiàn)在還弄不到特別好的材料，靈陵說如果能弄到珍稀的鳶靈桐木就能催生出更好的三色紅蓮焰，而我現(xiàn)在只能搞出單色的冶煉鑄造了。”

山洞的別處只支著把簡易的馬扎，一張臨時搭的桌子，材料物件什么的都亂中有序的堆在墻角，有的用包裹細心扎好，有的卻擺的隨意。其中有一堆東西尤顯得矚目，竟是一大堆刻好的木工兔子猴兒，雖然木質(zhì)都有些干裂發(fā)黃，很有些時候了，但仍然栩栩如生，毫發(fā)畢現(xiàn)。

“這些是啥……”楚離涯走過去撿起一個瞧了瞧，“你做的？”

穆非城瞄了那些小玩意一眼干笑道，“是從青州回來的那陣子……心情發(fā)悶刻的，我記得回青州前想到說以后手藝好了給你做些好玩的東西，一直沒實現(xiàn)，當時卻上心似的一個勁兒做。結(jié)果一下子做的太多搞得我房里沒處放又不舍得扔，四處搬撿結(jié)果堆到這里來了。反正咱們現(xiàn)在都長大了，你大約也不愛這些小東西，改天得個空我給你做些首飾什么的吧，姑娘家都喜歡這個。”

本來楚離涯手里只是捻著一只木頭兔子的耳朵，被他這么一說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家伙也知道姑娘家喜歡首飾？你娘教你的？”

“我娘倒真沒教我這個。”穆非城抓抓頭發(fā)說，“靈陵說的，她說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首飾，金的銀的寶石的都好，尤其是閃閃發(fā)光的。”

“……三年前你什么都是‘我娘說’，現(xiàn)在什么都是‘靈陵說’。”

“啊，有嗎？”

“嘁，隨便你，我不喜歡什么首飾，”楚離涯把木頭兔子放了下去，這倒是真的，她如今有十七歲了，不大可能再去喜歡一些木頭玩偶。“你喜歡鑄劍就跟著靈陵好好學，不過我還真是愈發(fā)好奇她生前是個什么人了，為何被我救出時像個什么都不懂的人，后來卻涉獵這般廣博。”

楚離涯心想自己和穆非城在這一點上還真是像，各自攜帶了一個已經(jīng)死去多年的背后靈，只是夏溪澤的身份她很清楚，靈陵卻一直很神秘。

她曾經(jīng)問過夏溪澤靈陵是否有特別之處，夏溪澤給的答案是靈陵確實是有數(shù)百年修為的老鬼無誤，但是鬼的靈氣最難窺測分辨，無法和生前有多少聯(lián)系，所以也不清楚靈陵的真正來歷和生前瑣事。

“你還是沒放棄去月窯嶺找天靈懷夢草的打算？”

“嗯，我準備再過半個月就出發(fā)，靈陵跟我說了不少關(guān)于月窯嶺的事情，還告訴了我一些關(guān)于化解那里無處不在危險的方法。”

“……她都說了什么？”

穆非城把馬扎拖過來讓楚離涯坐下，自己靠著石壁隨意坐了，“月窯嶺是人間和妖界陰陽之氣交界處，大地之母的土靈素累積碰撞隆起的一條山嶺，極北之地一年之內(nèi)有段時間終日見不到太陽，被稱作極夜，月窯嶺之上更是苦寒森冷，只有皮毛豐厚的野獸和生命力頑強的蟲影才能生存，但是百年前的人妖之戰(zhàn)讓那里尸氣聚集的太過嚴重，所以怨氣橫生，經(jīng)年累月，就成了死域絕地。”

“……大量殺戮死絕場所本身就容易異變，”楚離涯沒有異議，“可是天靈懷夢草的傳說可比百年前的人妖之爭早多了，那是數(shù)千年前就有的傳言，‘有流光墜北疆，化嶺上草，其名天靈懷夢，異獸守之’不就是廣為流傳的天靈懷夢草的來歷嗎？可是千百年來前往月窯嶺尋仙草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也沒有一個能夠?qū)ひ姷摹！?

穆非城選擇性無視了楚離涯最后的那句話接口，“靈陵說月窯嶺死氣瘴氣太重，異變的獸類非常多，所以得準備很多東西，雖然去月窯嶺的人很多，也有很強大的，但是很多人不明狀況，白送了性命。”

“……為何她這么清楚？難道她親自前去過？”

“也許吧，她的記憶全是模糊的，只記得生前的本事卻完全不記得經(jīng)歷了，也許再過些年修為再高些能把記憶找回來——月窯嶺處于妖界和人間交接的北疆，離圣樹的本體很近，而圣樹是萬物之母，陰陽調(diào)和之源。所以圣樹結(jié)界周圍一切生靈的力量都會受到很大程度的壓制——百年前正逢圣樹結(jié)界自然消失，四大修仙門派才能保持平日的水準，攻入桫欏林搶掠。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前往月窯嶺便一去不復返的原因，實力連平時的十分之一都發(fā)揮不出來，面對一些稍微高級的靈化怪物便只能任人宰割。”

“靈化怪物？”

“就是陰陽靈氣碰撞聚集凝化出來的實體，算不上生靈，所以受不到圣樹結(jié)界的影響，百年前一戰(zhàn)之后月窯嶺上又多了很多沒有生命的尸獸，更是兇險萬分。天靈懷夢草被一只上古的兇獸守護著，實力兇猛無匹，難以對付。那些修仙界真正頂尖的高手不會需要一株雖然珍貴無比，卻只有療傷治愈效用的天靈懷夢草，甘愿為之鋌而走險的人只能葬身月窯嶺，所以這么久以來，天靈懷夢草和月窯嶺，都愈發(fā)傳的可怕。”

“……所以穆大木工你到底是哪來的信心你去月窯嶺就一定不會像前人一樣直接埋在那里了？”

穆非城摸了摸自己的頭發(fā)，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覺得……就是想要去試試。”

“簡而言之還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

“都說沒經(jīng)歷過真正生離死別的人沒辦法把自己的生死看的太重，是因為不知道生死之間的距離讓人無奈到什么地步。”楚離涯對穆非城搖搖頭，“你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為什么還是不開竅，你要是死在那里了，想讓清雨道長和三年前一樣再經(jīng)歷一次嗎？”

“……”

穆非城支吾了半天，最后還是自暴自棄般的擺擺手，“離涯，我也不瞞你了，找草是另外的事，我更想去看看那個什么圣樹結(jié)界……”

“為何？”

“還為何，阿雨小時候雖然身體不好，脾氣也怪了點，但是去雍州之前明明一點問題都沒有！所有奇奇怪怪的幺蛾子都是雍州之行后鬧出來的！你說，在雍州，我們遇到什么了？”

“……神木之尸。”

“這就對了！當時我們被那個女妖的樹藤纏的都沒辦法，阿雨只是碰了碰所有的法術(shù)就完全消失了，你要說他跟那什么神木之尸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那真是鬼才信，問題是他自己好像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狀況，我想著要不要去北疆圣樹結(jié)界那里親自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深雨的病因什么的。”

“……”楚離涯想了想前后因果，突然覺得穆非城這個神經(jīng)大條的家伙說的未必完全沒有道理。

兩人都是沉默了很久，到最后楚離涯居然輕聲說了句，“你要真想去，我也陪你一起去怎么樣？”

“……啥？喂不帶變得這樣快的，你剛才還說我不自量力去找死你，這么快就想著陪我一起去找死了？”

楚離涯笑笑站起來走到穆非城面前，然后一伸手狠狠的在他亂蓬蓬的頭發(fā)上抓了一把，“還你人情啊，我們才見到的時候你幫我采了一次草，這次我陪你去也算還回去了。”

“什么還不還的……”穆非城一下子沒躲開，頭發(fā)被一下子弄得更亂，“可是我也知道很危險，你不怕？”

“沒什么好怕的，我向來無牽無掛，不像你，一直有那么多牽牽絆絆……還有，我也想去看看那個圣樹結(jié)界。”

“你怎么也對那個感興趣了？”

若真說起來只怕是一言難盡，與其說楚離涯對袁深雨有種說不出來的避諱感，其實也更多一份對于自己的疑惑，一直依靠仙山靈氣和封印，初六的發(fā)泄壓抑著的體內(nèi)兇暴煞氣到底從何而來，對于袁深雨那些本能般的反應(yīng)和一些奇怪的夢影到底意味著什么。

當然，還有夏溪澤和她提過的人間最大的危機，明靈素不斷衰退和陰陽的失衡，所有的后果將在不久的將來爆發(fā)，也許那個時候，所有人面對的，都是地獄。

本來楚離涯對于自己的認知，有一個昭然的線索，如果順著這條線索慢慢摸索探尋，是可以得到真正答案的。

但是這個線索三年前一夜之間消失無蹤——玄修，陳夜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