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墻城堡的鐘樓巍然聳立，黑色的影子在扭曲的天光下仿佛要撕裂夜幕。

鐘樓頂端，風裹挾著嗚咽的寒氣，吹動著法爾考身上那件破舊的灰綠長袍，幽暗的血光在他的周圍若隱若現。

忽然，他垂下的眼皮微微一跳。

在結陣的牽引中，他能清晰感知到，某個節點的氣息熄滅，毫無征兆地繃斷了。

“死了？”

他緩緩抬頭，聲音里聽不出多少情緒。

栽在了一位不知名的神父手上？

“真是沒用。

不過也好，強壯些，比孱弱的血肉更能取悅這位存在。”

聽不出是評價死去的同伴，還是別的什么，袍袖之下，陰影鼓動起來，似乎有無數細小的東西在瘋狂地蠕動。

“你到底要干什么？”

身后因流血逐漸失去力氣的卡洛斯，面容只剩痛苦，正在死死盯著他。

“神父他們，還有我父親呢？他們怎么了？！”

“當然是彌撒后回歸天國了。

你聽說過黑彌撒嗎？”

法爾考微微一笑，回頭凝視著他。

“什么？！”卡洛斯一怔，反應過來，旋即怒吼，“你這瘋子！這算什么彌撒？只是屠殺罷了！”

“我們如此被教會敵視的原因，某一部分，是因為我們和他們太過相似，就像是…嗯，鏡子的兩面一樣?！?

反面和……還是反面。”

下一瞬，墻壁像是演奏的幕布被人撕開，一道狹長的裂縫，涌動著混沌的霧海，其中隱約有龐然的影子扭動。

很快，從中緩緩伸出某種形體。

不是觸手，不是翅膀，甚至不能稱之為物。

它不斷在膨脹與收縮之間切換，就像是某種龐大存在分裂出的衍生物在窺探。

剎那間，整個莊園的人全都齊齊做出了相同的動作——頭顱猛然轉向鐘樓，眼睛流出不明的涎液。

它在注視著石墻鎮。

艾琳娜渾身一顫，只覺靈魂仿佛被某股力量牽扯，胸口壓迫得幾乎無法呼吸。

視線開始逐漸模糊，有不可狀物在攀爬眼球，灰暗的事物衍射出充沛絢爛的色彩。

有東西，在呼喚她的名字。

巫師側目，看著她的變化，眼神愈發灼熱。

“感受到了嗎？精神資質越高，其中的靈性就越為豐富、精彩?！?

但很快，裂縫中產生之物忽然劇烈抽搐，又縮了回去，血陣的靈性流動隨之紊亂，仿佛一根被扯斷的臍帶，濺出無形的腥臭。

艾琳娜胸口一松，這才得以喘息，癱軟在地上瘋狂咳嗽，差點要將肺都要咳出來。

法爾考眉頭緊鎖，臉上流露出不悅。

“還是不太夠啊。”

卡洛斯發出重重的喘息，“這……這是什么鬼東西？！你把她…把艾琳娜帶去哪里？！你要……對她做什么？！”

巫師法爾考極其緩慢地側過身，冷漠地轉向了在身后的卡洛斯。

“去哪里？”

他反問了一聲，毫無波瀾的語調。

“當然是……”

只懸空的手忽然向前探了一下，法爾考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艾琳娜微微顫動的睫毛。

“去她該去的地方，作為承載我主意志的……”

他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像是在描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容器?！?

他又瞥了眼畏縮旁邊角落的艾琳娜，“小艾琳娜，不要害怕，這并非痛苦，你將成為奧薩利恩圣會的一部分，你的靈魂將長存，與我們同在，享受永恒的安寧……

完美的、純凈的…用來盛放那來自群星之外、深淵之底、天國之上的…偉大存在的…容器?！?

看著聽到這話而面如死灰的卡洛斯，以及哭成淚人的艾琳娜，巫師才笑了一聲。

“我學得如何？放心，當然不會這樣，那是你們福音教會的做法，你的妹妹會活得好好的?！?

卡洛斯自然是不信這番話，咬著牙像是要生吞了他一樣。

“該死！你殺了這么多人…安托萬就死在我的面前，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角落的艾琳娜，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小小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劇烈發抖，但出乎意料地，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用手擦了擦，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

“我…我跟你走，哪里都可以，求求你，放過卡洛斯……不要再殺害其他人了……”

“乖孩子?！?

巫師的聲音輕柔，目光落回到艾琳娜身上，甚至帶上了幾分贊許，“你比你哥哥懂事得多，這就對了。”

他緩慢地抬起手，撫摸著艾琳娜的頭發以示安撫，另一只手脫下兜帽，露出了與聲音極為不符的臉龐。

那不是一張人臉，無數只密密麻麻的眼睛堆疊上面，彼此擠壓，沒有眼瞼，沒有瞳孔，無聲地轉動著。

那張臉微微側向艾琳娜，無數顆眼球同時聚焦在她身上。

“抱歉，沒有嚇到你吧孩子。”

……

城堡內部，陰風在回廊間穿梭。

原本精美的掛毯和壁畫此刻蒙上了一層油膩的灰暗。

卡米拉一步步踏在冰冷粘膩的石板上，那感覺就像是踩在某種巨大生物的腐爛內臟。

現在只有額頭上偶爾散發的油香，在勉強維系著她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理智。

她死死攥著維安神父的袍角，身前人突然回頭看向她，詢問道：“祈禱室在哪？”

“嗯？！”

卡米拉被維安驟然發問驚得一顫，隨即下意識指向城堡側廊盡頭的一扇雕刻木門。

沒有理會站在墻壁邊發呆的人影，維安只是走到門前，推開門扉，燭光映出一座靜謐的圣壇。

他走近圣壇后，緩緩伸手，從供奉架上取下一瓶瓶盛滿透明液體的金瓶。

卡米拉畏畏縮縮地跟在身后。

教堂的祈禱室，是儲備著大量圣油的地方。

那些經過教會秘法加持的圣油，不僅可以用來點亮圣火，更重要的是，它們蘊含著強大的凈化之力。

靈性正是燃燒的媒介之一，如果能將這些圣油，以某種特殊的方式大量點燃，或許能形成一股足以對抗結界的力量。

摧毀這種靈性編織的結陣，唯有祝圣過的烈焰能徹底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