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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文創(chuàng)展

拒絕了林森的百萬訂單后,工坊里的氣氛像是被抽空了半口元氣。

雖然爺爺鎮(zhèn)住了場面,大家依舊按部就班地工作,但空氣中總彌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疑慮和惋惜。

那可是一百萬啊,足夠讓家家戶戶的日子都寬裕一大截。

柳青心里也壓著這塊巨石,但她不能表露出來。

她幾乎住在了工坊,比以往更苛刻地打磨著“四季”系列的每一個細節(jié),仿佛要用這種極致的投入來對抗內(nèi)心的不確定。

文創(chuàng)展前一周,文旅局的李局長來參觀柳編文化展覽館。

“柳師傅,沒想到柳青居然是您的孫女,果真是青出于藍。”

李局長握住爺爺粗糙的手,用力晃了晃,

“四十多年前,我還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干事,負責整理民間工藝資料,第一個來的就是咱們清河,拜訪的就是您。”

柳明遠布滿老繭的手回握,眼角的皺紋漾開:“一晃這么多年,你這小干事都成局長咯。”

李局長笑著擺手,目光落在墻上柳編工具上:“當年看您編那些柳器,像看神仙作畫。如今柳青把柳編往新里做,傳統(tǒng)和創(chuàng)新擰成一股繩,您這手藝,算是在新時代里開了新花。”

爺爺笑著謙虛:“哪里哪里,時代不同了,光靠我這老一套可不行,還得靠年輕人。”

柳青忽然發(fā)現(xiàn)爺爺情商也挺高的。

李局長在展廳參觀完又來到柳編工作間看燈罩。

他拿著一個半成品燈罩捏了捏,想到一個問題,問:“這燈罩...遇水不會散架吧?”

爺爺肯定地回答:“不僅不會散,泡水后更結(jié)實。柳條經(jīng)過特殊處理,水浸后纖維會膨脹鎖緊。”

柳青來到樣品架旁邊,上面放著幾個成品,她介紹“這是我們打算參展的新款。”

“水韻”系列是嚴格遵循古法的水波紋燈罩;

“山影”系列是用粗柳條編成龜背紋的落地燈。

“在這些燈罩完工后我們都會經(jīng)過一道道嚴格測試。”

李局長點頭叮囑:“這個東西質(zhì)量一定要做好,別丟了柳師傅的臉。”

“水波紋,就得經(jīng)得起水。”爺爺拿起一個剛出的成品放到水桶,按下手機計時器介紹,“三天后撈出來,不散架才算合格。”

李局長摸摸鼻子:“檢測這么嚴格,客戶買回去也不會放水里...”

爺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摩挲著燈罩邊緣,抬眼時眼角皺紋里都泛著執(zhí)拗:

“李局長,咱清河柳編傳了上百年,靠的就是這份死心眼。現(xiàn)在年輕人總說要創(chuàng)新,可根子里的東西要是丟了,再好的花樣也是個空殼子。”

元旦清晨,市文創(chuàng)展覽中心門前排起了長隊。

柳青不停地調(diào)整著展臺上燈罩的角度,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是“清河柳編工坊“第一次參加正式展覽,她幾乎一夜未眠。

他們的位置不算好——靠近洗手間的C區(qū)76號,但柳青有信心讓作品自己說話。

“電壓穩(wěn)定嗎?“周明蹲在展臺下方,檢查著最后一組線路。

“放松點,咱們準備得很充分了。”

張磊調(diào)試著最后一組燈光控制器,眼鏡片上反射著顯示屏的藍光。

柳青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總開關(guān)。

十二盞兩個系列“山影”“水韻”柳編燈罩同時亮起。

柔和的暖光透過層層柳條,在白色展墻上投下漣漪般的影子,整個展位瞬間變成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池水。

“我的天...“路過的觀眾停下腳步,“這是柳條編的?”

柳青微笑著遞出宣傳冊:“清河柳編,純手工制作。每個紋路都對應(yīng)黃河水文的一種波形。“

“李嬸她們到了嗎?“柳青看了看表,離開幕還有半小時。

“早到了,在休息區(qū)吃早飯呢。“張磊指了指不遠處,五位身著靛藍印花布的婦女正拘謹?shù)刈谒芰弦紊希媲皵[著沒動幾口的包子。

她們今天特意穿上了統(tǒng)一服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與平日勞作的形象判若兩人。

柳青走過去,握住李嬸微微發(fā)抖的手:“別緊張,就像平時在村里教孩子們那樣介紹就行。”

“這可是市里的展覽...“李嬸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我們幾個鄉(xiāng)下人會不會被笑話...”

柳青拍拍李嬸手背:“您看這雙能把柳條盤出花的手,是獨一份的體面,咱堂堂正正亮本事,只會被敬佩!”

開幕式過后,人流如潮水般涌入展館。柳青的展臺很快被圍得水泄不通,許多人舉著手機拍攝燈光變幻的效果。

柳青清了清嗓子流利介紹:“水波紋流轉(zhuǎn)著歲月的靈動;龜背紋沉淀著時光的厚重,藏著老祖宗傳下的規(guī)矩與堅韌。這兩種紋路纏纏繞繞,恰似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在手藝里相擁,既有水的活氣,又有骨的硬氣,耐看又經(jīng)用。”

她的話被一陣驚呼打斷。展臺中央,爺爺正在演示最傳統(tǒng)的水波紋編織法。

粗糙的手指在柳條間靈活穿梭,轉(zhuǎn)眼間一個精巧的六邊形燈罩骨架就初具雛形。圍觀的人群發(fā)出陣陣贊嘆,閃光燈此起彼伏。

柳青驚訝地發(fā)現(xiàn),平日最反感作秀的爺爺,此刻卻展現(xiàn)出難得的耐心,甚至允許幾個孩子觸摸半成品。

老人眼角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仿佛每一道都刻著歲月的智慧。

“柳青在嗎?”一個洪亮的聲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市文旅局的趙局長帶著一行人走了過來。柳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這位以嚴格著稱的領(lǐng)導(dǎo),曾在初審時對他們的商業(yè)計劃書提出過尖銳質(zhì)疑。

“這個燈光裝置很有創(chuàng)意。”趙局長仰頭看著不斷變幻的光影,臉上看不出喜怒,“把防汛智慧轉(zhuǎn)化為現(xiàn)代美學(xué),思路不錯。”

柳青剛要道謝,趙局長已經(jīng)蹲下身,仔細檢查起展臺上的樣品來。

他拿起一個燈罩,用手指丈量紋路的間距,甚至湊近聞了聞柳條的氣味。

“純手工?沒有用膠?”他突然問道。

“絕對純手工,只用清水浸泡定型。”柳青趕緊回答,“這是我們清河柳編的原則。”

趙局長不置可否,轉(zhuǎn)向爺爺:“老師傅,這水波紋的編法,是不是參考了1954年抗洪時改進的工藝?”

爺爺眼睛一亮:“您懂行?確實是在那基礎(chǔ)上改良的,加了兩股經(jīng)線。”

“我父親當年參加過那場抗洪。”趙局長的表情罕見地柔和下來,“他說柳石枕救了半個城的人。”

兩人越聊越投機,從防汛技法談到非遺保護,柳青幾乎插不上話。

最后,趙局長拍了拍爺爺?shù)募绨颍D(zhuǎn)身對隨行人員說:“記一下,清河柳編工坊,推薦申報今年的青年創(chuàng)業(yè)扶持基金。”

柳青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張磊趕緊在背后戳了她一下。

“謝謝趙局長!”她連忙鞠躬。

“別謝我。”趙局長已經(jīng)走向下一個展位,頭也不回地說,“把老祖宗的智慧傳承好,就是最好的感謝。”

這句話像一顆火種,點燃了柳青心中某個角落。她看向爺爺,發(fā)現(xiàn)老人正望著趙局長的背影出神,眼里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中午時分,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子在展位前駐足良久,最后遞給柳青一張名片:

“我是柏悅酒店集團的采購總監(jiān)梁海成,我們計劃在酒店大堂茶廊及部分套房更換一批藝術(shù)燈罩,初步看中了你們水波紋的效果,希望能營造一種自然、靜謐的東方美學(xué)氛圍。”

對方語速平穩(wěn),“我們需要580個統(tǒng)一規(guī)格的水波紋燈罩,外徑45厘米,內(nèi)徑需適配我們的燈具。要求紋理清晰、均勻,在燈光下能呈現(xiàn)波光粼粼的效果。六月前完成安裝。能做到嗎?”

柳青看著名片上的燙金logo,在心里預(yù)算了一下時間:一個燈罩需要五天,每人一個月做六個,抽出二十人做五個月完成,六個月期限時間很寬松。

“可以。”她鎮(zhèn)靜地回答“您了解我們的制作方式嗎?每一個都是純手工制作,即使紋理相似,也難免存在細微差異。”

“這正是我們想要的,我們要的不是工業(yè)品的絕對統(tǒng)一,而是手工帶來的溫度感和獨一無二的韻律。但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細微差異必須在可控的、美觀的范圍內(nèi)。這是五星級酒店的標準,請您理解。”

梁海成接著報出了一個讓周明差點咬到舌頭的單價,并且主動提出預(yù)付40%的定金。

“我們會派質(zhì)檢團隊中期驗貨和最終驗貨。所有條款都會寫入正式合同。”

他一離開,周明就低聲和大嬸們科普:

“柏悅!那可是京城頂好的大酒店!”

趙家媳婦眼睛發(fā)亮:“他們懂!他們要的就是手工作的感覺!”

王嬸說:“這價錢…雖不如林森那一百萬總數(shù)多,可單個利潤高多了!”

這時又一位女士擠上前:“我們是素然家居設(shè)計品牌的,想談?wù)勯L期合作...”

到下午三點,帶來的樣品全部售罄,預(yù)訂單堆了厚厚一疊。柳青正打算喘口氣,突然聽見王嬸在隔壁展位大聲爭執(zhí)。

“這明顯是抄襲我們的水波紋設(shè)計!”周明指著對面展臺上的一排燈罩,臉漲得通紅。

柳青走過去一看,心頭火起,那些燈罩雖然做工粗糙,但紋樣分明是簡化版的水波紋!標價只有他們的三分之一。

“小伙子別亂說,”攤主是個滿臉堆笑的中年男人,“柳編紋樣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哪有什么抄襲?”

柳青剛要反駁,爺爺卻一把拉住她。

老人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些燈罩的某個細節(jié),在不起眼的角落,竟然出現(xiàn)了奶奶獨創(chuàng)的月影紋變體!

“你們從哪學(xué)的這個紋樣?”爺爺?shù)穆曇衾涞孟癖?

攤主眼神閃爍:“網(wǎng)...網(wǎng)上都有啊。”

爺爺沒再說話,拉著柳青回到自家展位。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柳青從未見過爺爺這樣失態(tài)。

“月影紋只在你奶奶的冊子里有,”爺爺?shù)吐暤溃巴馊瞬豢赡苤馈!?

爺爺這么篤定讓柳青心頭一緊。

奶奶的柳編百樣圖很安全,如果不是最近泄露的,那是什么時間?以前爸爸開工廠的時候?還是更早?

但是爺爺對以前的事諱莫如深……

她的思緒被一陣掌聲打斷。

李局長帶著一群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走來:“這就是我向您們推薦的清河柳編團隊!”

展會的專家評審團對柳青的柳編燈罩也給予了高度評價。

柳青因此獲得了“最具創(chuàng)意非遺文創(chuàng)獎”,不僅收獲了榮譽證書,還得到了一筆數(shù)額可觀的創(chuàng)業(yè)基金,這筆基金可以用于原材料采購、設(shè)備升級以及擴大生產(chǎn)規(guī)模等。

接下來的表彰、合影、采訪,柳青都像在夢中完成。她的腦子里全是月影紋的事情,對方參展商那么問不到有價值的信息,紋路只是相似,說明不了什么,她是繼續(xù)追究還是讓子彈飛一會兒?

回程的車上,所有人都累得說不出話,只有張磊抱著筆記本電腦瘋狂敲打。

“我在做版權(quán)登記,”他頭也不抬地說,“還有專利申請。不能再讓人鉆空子。”

柳青望向窗外飛馳的景色,手里緊握著今天收到的名片和訂單。

成功來得太快,她還沒來得及品味,就被那個神秘的月影紋潑了盆冷水。

爺爺坐在副駕駛位置,全程一言不發(fā)。但當車經(jīng)過跨河大橋時,他突然指著窗外的河水:“看,那就是當年咱們的柳編筐堵過的決口。”

柳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夕陽下的河水平靜如鏡,絲毫看不出曾經(jīng)的狂暴。

柳青心中隱約浮起一絲不安。今天的成功像那水波紋燈罩投射的光影,美麗卻虛幻。而水下的暗流,或許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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