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人去取藥，拉著范鐘靈的手，輕車熟路地進了屋子。

范鐘靈似乎是想要說什么，張了幾次嘴，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坐在床邊，垂著腦袋不看我。

藥來了之后，我從宮女手中接過，但沒有揮退她，因為我還有事要和這些人說，只要屋里的人沒放松，外邊的都不敢亂動。

范鐘靈注意到我要給他上藥，終于有了點反應，他縮著手，不讓我碰。

我蹲到他面前，仰頭看他。

這種姿勢是最能表現出強弱厲害的，不僅能讓范鐘靈避無可避地給我看到表情，更是透露出一種柔軟的委屈。

范鐘靈果然沒有能夠繃住，伸手拉我道：“你做什么？起來。”

我沒動，繼續看他。

范鐘靈顯得有點不安，眸子水靈靈的，瞧了我一眼，撇開，又瞧了我一眼，終于扭了扭身子，和我一同蹲到了地上。

然而他還是比我高，范鐘靈干脆起身，將我拽了起來，然后輕聲道：“你回去吧，我沒什么事。”

“上完藥就回去。”我說。

范鐘靈眸子一顫，將我按坐在了床邊。

這一次他沒再有什么情緒和小動作，乖乖巧巧的，任由我折騰，甚至我要他脫衣服，給我看身上傷的時候，他都沒不好意思的，望著像是走神了。

范鐘靈的手臂上都是打出來的淤青，陳的新的，疊加在一起，觸目驚心。

我原以為他僅是沒有飯吃，卻沒想到這里的人如此殘忍，這簡直就是虐待，范鐘靈還這么小，他們怎么下得去手？

“混賬。”

原諒我近來養得有些嬌了，雖然我本來脾氣也不怎么樣，但那一句罵真的是沒有忍住。

一旁的宮女噗通一聲跪趴在地上，身體抖得說不出話來。

范鐘靈拉了拉衣袖，似乎有些不想讓我看到那些傷，然而我顫抖地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手，死死拽著他的臂腕，范鐘靈沒辦法縮回手。

上藥的過程中，范鐘靈沒哼一聲，明明那些破皮的傷口，我都會先用酒消毒，那滋味，定然不是個孩子能受得住的，可范鐘靈抿著唇，只看著腳尖。

還有一些地方有淤青，更多地方變成了紫紅的一塊，瞧著就疼，這要用藥酒揉開，不然之后的幾天都要疼著，不那么容易好。

范鐘靈的皮膚很白，大概是總呆在屋子里不見陽光，比我這種天生白皮的，還要透亮一點，這種不健康的顏色，可能在現代人眼里瞧著還挺好看，但始終讓人高興不起來。

淤青的地方很難揉開，主要還是我力氣太小，但我又不放心底下那些跪著的人動手，暗自發誓回去得多鍛煉鍛煉了，來了這邊以后，真是養的又懶又嬌，太不符合我氣質了。

好不容易把范鐘靈手臂上的幾處淤青處理了，其他地方的卻是沒有時間了，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里，回去晚了碧春她們要擔心的。

但是我又不放心范鐘靈。

范鐘靈一直沒看我，直到我給他上完藥，站起身，他大概以為我要走，抬起頭看我，恰巧我也正看向他，思考要怎么處理這邊的事。

我們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有一種細微的尷尬蔓延。

范鐘靈倏忽間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又抬起來，看著我道：“你回去吧。”

“你為什么老要我回去？這么不待見我？”我裝出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范鐘靈的眸子一動，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又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侍女，突然靈光一閃，拍了拍手道：“你們都起來吧，跟著我走。”

范鐘靈一把拉住我，問：“你要做什么？”

“沒事兒啊。”我湊近他小聲道，“給你報仇。”

那領頭的侍女倒也不是尋常新上任的小毛丫頭，怕擔事兒，不太愿意走，“公主，這……奴婢們都是特別來照顧質子的，這里生活條件有限，怕是新來的不能勝任。”

說什么不能勝任，意思就是其他人不一定有愿意來的唄，而且“特別來照顧”這種話，是指明了這里的一切，也有商戩的指示。

先不說商戩是不是真有指示，我認為他不會有這種閑工夫管一個沒什么存在的質子，但領頭侍女的話，是故意說給我這個公主聽的。

要知道，這皇宮里，公主們再怎么受寵，到底上邊有商戩這一層，商戩才是王，是真正的主子，侍女也算是在提醒我這個吧。

不過我可不是這套，但也不想在范鐘靈面前說出我帝寵公主的身份。

本來一個公主就讓范鐘靈和我鬧成這別扭樣子，再來個最受寵的公主，我覺得范鐘靈可能會放棄和我說話。

小孩子還是得寵著啊，敏感的小孩子更是得多哄哄，多騙騙（后一條劃掉）。

侍女這邊倒是好說的多，小孩子不好騙，“狗”還不好騙嗎？呵呵。

我故意背對著范鐘靈，伸手抬起侍女的下巴，微笑著道：“質子這事兒可不好處理。”

我眨了眨眼睛，剛剛還很緊張的侍女，突然放松下來，她也勾了下唇角，不過很快又垂下眼簾，遮住眼里的興奮，裝出反省的樣子。

侍女道：“是奴婢們照顧不周。”

我點了點頭，放下她的下巴，“來我宮里領罰吧。”

侍女伏下身子，激動的都開始微微顫抖了，她應了聲：“是。”帶著其他人等到門外去了。

這種老油條的仆從，可是很會看人臉色的，之前我表現的很關心范鐘靈，這本來就讓他們很不解。

所以我只要裝出一點點“剛才的表現其實都在做戲”的樣子，侍女肯定立馬就確定了心中所想，認為我不過是把范鐘靈當玩具。

再加上我剛才偷偷的暗示，這些仆從更是會覺得，我這是要嘉獎他們的意思。

事實上不過都是假象，是基于他們長時間認為的，范鐘靈不過是個無用的質子，沒有人會護著他，這種心理。

我將一群人帶出去，讓他們先去朝露殿那邊等著，那兒是避開后宮嬪妃，能同時往我的宮殿和商戩住所去的一條路。

而我自個兒則回了花園，然后帶著我的小侍女，往我寢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