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宮亂
- 禁宮藏嬌
- 何扇
- 4995字
- 2024-12-01 12:30:21
一年前,太子秦君慕因失德被廢黜。
六個月后,宗銘帝退位,七王爺秦懿登基。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將廢太子囚禁于咸安宮。
——
泰寧宮,沈熹告別章太后。此刻已是亥時,她剛行至御花園,便聽到太監急的聲音急匆匆響起。
“陛下與皇后娘娘要來賞月,快快行禮。”
沈熹便隨其他宮人,跪在小道兩側。花叢的影子將她遮住,不仔細瞧,便看不見她的身影。她垂下頭去,聽見腳步聲緩慢靠近。
“臣妾初遇陛下時,也是在這樣的夜晚,不知陛下是否還有印象?”
“與蓉蓉相關的,朕都記得。”
低沉的男聲,帶著幾分寵溺的意味。
這樣冷酷無情的男人,在面對心愛女子時,竟也會溫柔起來。
沈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那雙黑綢金絲靴子,停在她眼前時,好像頓了一瞬。再抬起頭時,秦懿與蓉皇后已經走遠。
她起身,身子向后歪去,幸好邊上的宮女扶了她一把。她匆匆道謝,掩面離開,卻還是被人識出了身份。
“她……她不就是陛下以前的……”
“噓……”
沈熹走遠,沒有再聽那些議論。
離咸安宮數十米遠,空氣中便浮動著濃濃的藥味。夜空上,幾根枝丫高高聳起,像是惡魔的爪子,那惡魔之軀便牢牢攀附在咸安宮身后,將她與秦君慕困在其中。
她輕輕推門,見秦君慕已經熟睡,碗里的藥也喝完了。她替秦君慕掖好被子,才找來金創藥,坐到燭火下,輕輕涂在身上的傷口上。燭光幽寂,四處安靜,她的呼吸格外的清晰,格外的不平穩。
她腦海止不住閃過在御花園秦懿路過她身邊的場景,心里一頓,隨即吹滅燈火,將自己置身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過了許久,呼吸才漸漸平穩下去。
——
深夜,可怕的夢魘又在她心中浮現。
她與彼時還是太子的秦君慕,赤身睡在一起,被宗銘帝與郁貴妃捉奸在床。
“太子是懿兒的長兄,沈熹是懿兒的未婚妻,可他們二人竟做出如此罔顧人倫的事,陛下,你今天一定要給懿兒一個公道啊!”
“不,娘娘,我與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你即是清白的,那敢將守宮砂露出來嗎?”
“娘娘,我……我其實早已是懿哥哥的人。”
“你這妖女不要口無遮攔!”
“我沒有撒謊……”
“好,那就讓人喚懿兒過來對峙!”
她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恐懼到無以復加。
睜著眼睛望著殿門外,心里所有的期冀,都寄托在秦懿身上。
可秦懿來了,卻說,他三歲識字,五歲頌文,七歲通識天下禮儀,一直謹遵父皇與師傅的教導,從不敢逾矩半分。
寥寥幾句,便將她與秦君慕推進無底深淵。
宗銘帝盛怒,斥責秦君慕失德,廢黜太子之位,而她按照大夏朝女子不貞吏法處以“洗膚刑”。
宮人粗暴的扒開她的衣服,將滾水里浸泡過的刺藤抽出來,鞭打在她身上。
她痛的幾度昏死過去,幻想著他會來救自己。
可是等來的只有宮人們的恥笑與辱罵。
那時的她對他還未徹底死心,想著他會不會有什么苦衷。
蘇醒后,她顧不得身上的傷也要去找他,卻被沈母告知,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
她不愿意相信,他要娶的新娘子還在這,他跟誰成親?
沈母流著淚告訴她,他娶的人是程將軍之女程蓉蓉。
她想起來,當初宗銘帝在給秦懿選妃時,擬定下她與程蓉蓉。
而秦懿最終選擇了她。
他告訴她,因為他心里很早就有她了。
她注定是他的人,逃不掉的。
可現在他卻要去娶別人……
她接受不了,發瘋了般沖去七王府,卻看到滿地喜慶的炮竹碎屑。
小廝們將她攔下,不許她進去鬧事。
“王爺說了,他不會見你的。你要是知道點羞恥,就不該再出現!”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待自己,嘔了口鮮血,昏倒在王府外。
生了一場大病,渾渾噩噩之際,聽到宮里人來沈家宣旨。
她被宗銘帝指為廢太子秦君慕的妻子。
——
沈父因教女無方,被貶謫北疆。卻在半路上,氣血攻心,客死他鄉。
小妹沈嫣,也因為此事,被未婚夫退親,羞憤成疾,終日恍恍惚惚。
沈母承受不了這一連串的打擊,上吊自殺了。
因她一人之過,卻將整個沈家都毀了。
她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
“熹兒,熹兒,咳咳……”
沈熹從夢魘中驚醒過來,意識有一瞬間的慌亂,撫了撫鬢間,觸到一手的冷汗。
“咳咳,熹兒,你又做噩夢了。”
秦君慕低聲咳嗽,輕輕攬住她,安撫她。
她對上秦君慕的視線,眼中還有未散去的淚水。
張了張唇,卻說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好低下頭,掩飾神色。
“你今日進宮……是不是見著他了?”
試探性的一聲,并未透露太多情緒。
沈瑜抬頭,淡淡笑著,“不算見著,遠遠看了一眼。”
現在她是秦君慕的妻子,理應坦誠。
秦君慕嘆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燭光幽幽,夜色朦朧。
兩人的身影,在這破落的咸安宮中,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快一年了吧。”
“嗯。”
“早點睡吧。”
沈熹還未來得及說“好”,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響起。
她連忙起身,輕撫秦君慕的心口,順完氣后,又端來水給他。
自從一年前被廢黜后,秦君慕就得了病。
醫師說是心疾所致,久治也未好轉。
秦君慕沒有接過瓷杯,卻突然握住沈熹的手,抬眸定定看著她,眼底晃動著暖暖的燈火。
沈熹驚了一瞬,將手抽回去,瓷杯摔在地上,裂了三瓣。
“熹兒……”
“君慕,早點歇息吧。”
她扶他入睡,自己則睡在一旁的地鋪上。
名義上兩人是夫妻,但卻從未有夫妻之實。
只因她覺得,她配不上他。
她側身背對著他,靠在影枕上,默默流淚。
半晌,床上才傳來秦君慕的一聲輕嘆。
——
中秋佳節,秦懿在御花園宴請百官。
百官欲借此機會討好新帝,紛紛攜禮來賀。
秦懿端坐在上方,聽著他們介紹各路珍奇異寶,嘴角上始終噙著淡淡的笑。看起來頗感興趣,又似漠不關心。
“這對墨玉耳墜來自前朝俊娉公主,距今已有兩百年歷史。前朝滅亡后,它曾流失于民間,不巧,前幾日我在一家小當鋪意外看到它,便將其買下。”
秦懿微微收攏眉宇,雙目幽深的盯著那對耳墜。
一旁的宦官見狀,立即將其呈上前。
他拿起耳墜,一動不動的看著它。
程蓉蓉掩面嬌笑,“陛下是喜歡這耳墜?還是覺得這耳墜與臣妾相配?”
秦懿放下耳墜,命人將它拿下去,然后才對程蓉蓉道,“墨色過于暗淡,不適合蓉蓉你。”
“嗯。”程蓉蓉點頭。
——
泰寧宮。
章太后聽到御花園里傳出來的弦樂聲,氣憤的放下手里的湯匙,將粥推到一旁去。
往年中秋節,都是在嘉寧殿舉行。
而今年,秦懿卻選擇在御花園,離她居住的泰寧宮如此近,讓她覺得,這秦懿是故意給自己添堵!
“呵,喜樂吹的跟哀樂似的!”
章太后冷嗤一聲。
秦君慕聞言,無奈勸道,“母后,小心隔墻有耳。”
“哼,有這個衰人在,還怕什么隔墻有耳?”章太后睨了一眼沈熹,厭惡之情絲毫不加掩飾,“你們走吧,哀家要休息了!”
“是。”
沈熹低頭,輕輕應了一聲。
因為她的緣故,害得秦君慕被廢黜太子之位,所以章太后對她厭惡至極。
走出泰寧宮后,秦君慕長嘆,“母后對你如此態度,往日怎么會常常召你入宮?”
沈熹淡笑,“宮里日子乏悶,母后也是需要有人來說說話的。”
秦君慕正欲說什么,胸腔顫動,猛烈地咳嗽起來。
沈熹趕緊給他撫著心口,眼神擔憂的望著他。
“君慕,你沒事吧?”
秦君慕搖搖頭,握住沈熹一只手。
沈熹扶著他,怕他摔倒,便沒有掙扎。
宮墻旁傳來細微的碾碎聲,像是有人偷偷站在那兒。
沈熹側目望去,只看到一抹黑色衣角消失在盡頭,想著應該是路過的宮人。
秦懿登基后,便將秦君慕“安置”在咸安宮。除了節日時能出去陪伴章太后,平日便不能隨意出入咸安宮。
沈熹怕出來久了生是非,便道,“君慕,我們快些回去吧。”
“嗯。”
到了咸安宮后,秦君慕又開始咳嗽起來。沈熹寸步不離照顧他,待他入睡后,她才開始燒水沐浴。
洗漱后,便繼續打水洗衣服。
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她以為是秦君慕醒了,便輕輕問著話,“君慕,你怎么醒了?”
沒有人回答。
一陣風拂過,吹起濃郁的酒味。
沈熹察覺到不對勁,正要轉身,腰肢卻突然被人緊緊摟住,身后溫熱的氣息,瞬間便將她緊緊包裹住。
她如溺水中,呼吸不過來。
“沈熹,你好大的膽子。”
沈熹一聽到那聲音,便覺得脊背泛寒,瑟抖不已。
是秦懿。
他怎么會來咸安宮?
“秦……陛下……”沈熹想轉過身去,卻動彈不得,被他牢牢禁錮在懷中。
“你竟然敢將我送給你的東西當掉?!”
那墨玉雙珠墜是他們曾經的定情信物。
那時他絞殺山匪有功,宗銘帝讓他選擇賞賜。
他一眼便看中了那對耳墜,因為像極了沈熹那雙漂亮的眸子。
“什么東西?”沈熹下意識的問著話。
未料到這句話惹怒了身后的男人,他摟著她腰肢的手,越發用力,似乎想要將她揉碎在懷中。
她快要窒息了,可是卻不敢大聲喊話,怕將秦君慕吵醒。
“陛下,還請您自重!”
他冷笑,忽然將她抵到門上,憤怒的撕扯著她的衣衫。
她感受到身后灼熱的軀體,不受控制的戰栗起來,惶恐的搖著頭,“陛下,你不能這樣做,我是君慕的妻子。”
“呵呵……”他垂眸盯著她,似笑非笑道,“即是夫妻,他怎么會不清楚你去泰寧宮是為何呢?”
沈瑜瞠目,難以置信的看著秦懿。
他知道她去泰寧宮的事情?
因為章太后對她有怨,心情不好便會召見她,讓她一跪便是一天。
有時,章太后甚至還會鞭笞她,所以她從泰寧宮回去,身上常常是傷。
她每次都藏得很緊,不讓秦君慕發現異樣。
可秦懿是怎么知道的?
秦懿見她烏黑杏眼瞪得圓圓的,便想起來被她當掉的耳墜,心里怒火又升起,捏住她的下巴,唇齒間酒氣濃郁,七分醉意三分清醒問著話,“沈熹,你恨我?”
沈熹搖頭,避開他的視線,想要逃離他身邊,可是他卻把她箍的緊緊的。
他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對自己喃喃自語,“恨么?那就繼續恨……”
他想吻她,卻被她避開。
“不……你不能這樣……”
沈熹不敢喚大聲,壓抑著嗓音,帶著股無奈求饒的意味,卻越發刺激的他眼眸猩紅。
他手指扣在她后頸,力道強硬蠻橫,讓她不得不接受他的吻。
她只好咬住他的唇,不想讓他得逞。
唇齒間滲出鮮血,不知是誰的,可他仿佛感受不到,繼續粗暴的撫摸親吻她,發泄心中暴戾的情緒。
她如同溺水了般,被他緊緊箍在身下,無法呼吸。
半晌,灼熱沙啞的男聲在她耳畔響起。
她倍感羞辱,留著淚,閉上眼睛。他卻趁此,慢慢占有她,喉嚨中發出得逞滿足的聲音,“沈熹,你真讓我欲罷不能!”
“無恥!”她壓抑著疼痛,怒罵他一聲。
可這一聲,卻讓他無比舒心。他捏住她的下巴,狠戾道,“繼續罵我!我喜歡聽!”
她聞聲,偏偏不聽他的話,緊緊咬著牙。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在一陣疼痛中蘇醒過來。
她啞著嗓音,想讓他不要這樣,可是卻說不出來一字。
眼神悲痛的看著陰影中的男人……
從前如此,現在亦是。
她被他拿捏的死死的,無法反抗。
她屈起手指,攥緊掌心的雜草。
那些憤恨、不甘、無奈、痛苦,在她掌心揉碎成泥。
“咳咳……咳咳……”
這時,房間里傳來秦君慕的咳嗽聲。像是一把利刃,硬生生刺破黑夜的皮膚,將滿目不堪展露在外面。
她嚇得驚慌失措,胡亂將地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心里唯剩的念頭,便是不能被秦君慕知道!
秦懿看著她的動作,眼神冰涼如斯,姿態高高在上。
她恍若覺得,自己就是被他踩在腳下的玩物。一個不開心,她便粉身碎骨。
他腳步朝她挪去一分,她下意識的后退一分。
他身影僵住,黑暗中,臉色無比難看。須臾拂袖離去,不置一詞。
她暗自舒了口氣,剛一起身,臉色便疼的煞白。努力忍著不適,回到房里。
秦君慕咳嗽完后,又睡下。
她倒了杯水放在他床邊,安靜的看著他。
不知怎的,眼中淚水流的更快了。
她只好熄滅燈火,和衣躺在地鋪上。
只是一閉上眼睛,就感覺秦懿還在。
四周都是他的氣息,他的溫度……
她嚇得起身,燒水,將自己清理干凈。
看著身上因為受“洗膚刑”后留下的傷疤與那些密密麻麻的吻痕交織在一起的場景,她的手臂止不住的顫動,抱著身體,埋首哭泣。
可怖的夢靨好像一直都沒有離開……
她始終無法從過去的那段傷痛中走出來。
她明明都已經這么慘了,他為什么還不放過她?
——
翌日,沈熹睡得很沉,還是秦君慕喊她,她才醒過來。
眼眶紅紅的,精神有些萎靡。
秦君慕見狀,蹙起眉頭,神色擔憂的問著話,“熹兒,你哭了?”
“啊……沒……沒有……”
沈熹連忙揉揉眼睛,說是眼睛有點干澀,所以看起來才跟哭了一樣。她現在一動,身體就痛,怕秦君慕有疑,說話時也只好躲在被子里。
“真的嗎?熹兒你的脖子……”
“沒事!我真的沒事!”沈熹連忙揪住衣領,努力朝秦君慕露出個笑容。
秦君慕心想,她可能又做噩夢了。他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熹兒,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放在心上。”
“嗯。”沈熹垂下頭,遮住眸里的淚。
“今日該是你去看望小妹的日子,可別忘了。”
“啊!我……”沈熹還真把這事給忘了,無奈的笑了一下。
沈家出事后,小妹精神恍惚,被她寄養在遠方表叔那兒。
每月中旬,她都會捎上銀兩去看望小妹。
先前,她還能靠變賣東西換取銀兩。后來東西變賣完了,秦君慕便主動提出,他畫作水平尚可,她可以拿他的字畫去賣,這才解了她的困擾。
她起身收拾自己后,給秦君慕做完早飯,便帶上字畫,離開咸安宮。
她在街上行走,路過當鋪的時候,忽然一怔,想起來昨晚秦懿的話。
“你竟然敢將我送給你的東西當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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