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空調年久失修,出了故障,灼熱的夏風飄進門窗,夏良棲的額頭開始沁出汗珠。
肖銘洗完手回來后,沒有解釋自己的痛感缺失癥,反而是倚靠在一旁的空床上翻看著手機。夏良棲將視線投過去,瞧見是中醫學講座的回放視頻。夏良棲心中一窒,頓時升起了濃重的愧疚感。
要不是因為自己,肖銘就不會錯過這次重要的學習機會。心中的不安將夏良棲想要問的問題再次封在了喉嚨里,等她鼓起勇氣再抬起頭來時,卻發現肖銘已經倚靠在枕頭上,睡著了。
睡著的他很安靜,甚至連淺淺的呼吸聲都很難聽見,只有微微起伏的前胸證明他已經墜入了夢鄉。夏良棲托著下巴在隔壁床上盯著他看,上輩子的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會讓老天賞賜給他這樣一副罕見漂亮的皮囊呢?夏良棲忽然想起了方婳,方婳的美在女人圈里已屬少見,但肖銘的長相卻可以說在任何性別的人群里,都可以稱得上為上乘了。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卻有著一個那樣神秘的過去。
他的痛感缺失到底是從何而來?是否和自己的爺爺有關系?他是不是還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事情,會不會甘愿把曾經的一切都講述給她聽?
夏良棲的心里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大的問號,她微微皺著眉,幾乎失神地盯著肖銘的五官看著,不消片刻,神思飄走,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肖銘是何時睜開了那雙似海般深邃的眸,盯著她看的。
“看完了嗎?”
肖銘的聲音染著笑,低低的,初醒的他嗓音喑啞。
夏良棲一驚,而后倒吸一口,趕緊撇過頭去,“看……看完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問我?”
“沒……沒有。”
“那好,明天早上我接你出院,下午沒什么事兒的話,我現在要回學校一趟。”
肖銘老謀深算般淡淡一笑,而后起身,拿過自己的外套就要走。
“等等,我有話要問。”
夏良棲硬著頭皮轉過身來,大概自己鬼鬼祟祟的模樣早已被這位當初夜幕中“空降”的精靈給看了個透徹,夏良棲下意識地抱了抱自己的肩膀,怯怯的眼神從下而上微微挑起,她對上的,是肖銘明亮如星辰般的目光。
“你是不是……有特殊功能?”
夏良棲坦然發問。
肖銘一滯,有些哭笑不得:“什么特殊功能?騰云駕霧,還是七十二變?”
夏良棲抿著嘴唇望著他,半晌,肖銘搖搖頭,薄唇微微勾起,笑道:“沒有特殊功能,不是什么奇人異事,我不是電影里的傳奇主人公,我只是一個患有痛感缺失癥的病人,沒有過去,沒有曾經,但好在,我還有未來。”
夏良棲靜靜地聽著他說話,整個過程她微微張著嘴巴,一言未發。
肖銘的眼底幽深如海,深邃而神秘。他的聲音一下一下扣進夏良棲的心扉里,夏良棲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從慢到快,直到最后就快要從喉嚨間溢出。
爺爺,我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過去的時光里一定是有你的。
是你將他教育得如此優秀,如此體貼。
縱然他已經忘記了一切,但他的身上卻無時無刻不體現著你的影子。
因為你,孫女對他開始了好奇。
但是爺爺,現在的孫女心中的慌亂卻早已經超過了孫女的自控能力,這又是為什么呢……
肖銘的坦蕩,不禁讓夏良棲覺得赧然。
他主動坦白了自己痛感缺失癥的事實,亦同夏良棲談及了自己幼時因高燒而忘記記憶的經歷。肖銘的記憶已經是自己現在的收養家庭開始,養父母待他極好,肖銘是從一個有愛的家庭中長大,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肖銘才沒有因為自己身上的特殊而陷入迷茫。
從小到大,肖銘的痛感缺失癥讓他成為了同學們眼中的異類。
小學的時候,一次體育課跌倒,要不是其他小朋友發現了肖銘膝蓋側面的擦傷,他甚至還在嬉笑著和同學們追逐笑鬧;中學的時候,偶遇校園暴力的他正義感在胸腔燃燒,撲上去和社會人扭打在一起之后,是渾身的血跡將對面的人嚇跑,他們嚷嚷著他是“怪物”,不知疼痛,甚至連咧一下嘴喊疼的動作都沒有;到了大學,身為中醫系學霸的他在針灸課上一舉成名,別的同學們多數都會因為錯誤的時針位置而受傷,只有肖銘自己仿佛身經百戰,沒有一句低吟和怨言。
肖銘單薄的眼皮下藏著淡淡的光,他抬起眼眸,視線凝在夏良棲的身上:“怎么樣,知道這樣的我,是不是還挺失望的?”
夏良棲搖搖頭:“不是的,認識你,我還是很高興的!”
“高興什么?”
肖銘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著她:“高興那天有人帶你走出古宅,沒有被困在里面過夜嗎?”
夏良棲一怔,她的心底忽然長舒了一口氣,竟然是他先主動提起,她終于可以問出心中的疑問了。
“當然,你不知道,那天我初見你時,我下意識的以為你是從過去穿越過來的神明,來帶我逃出困境。”
夏良棲說得認真,肖銘一聽,抿嘴一笑,“是嗎?怪不得你拉著我的手不放,是想汲取我身上的日月光華嗎?”
“哎?你這人……”
夏良棲被肖銘說得臉一紅,她抿緊嘴唇,鼓著兩腮瞪他。
肖銘瞧著她這副氣鼓鼓的樣子,更覺得更想笑,他強忍著笑意站起身,看著她,道:“怎么,我說得不對嗎?夏同學?”
“當然不對。”
夏良棲委屈地抬起頭,眼底寫滿了倔強,“第一,我不是故意要拉著你的手的,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所以……第二,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是什么神明,你想想,那天我確實是自己犯錯迷了路,而你呢,你不也是傻傻地從那扇鐵門里鉆了出來,和我遇到了一起嗎?”
夏良棲頭頭是道是解釋著,等她抬起頭來看向肖銘時,卻發現他的眼底竟已是一片黯淡之色。
肖銘靜靜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淡淡地道了句:“我不是迷路的。”
夏良棲一怔,她訝然抬頭,“你不是迷路……那你為什么會走到了古宅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