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夏良棲起身打開窗,窗外夜幕低垂,除卻蟬鳴,一片寂靜。
寢室的人都不在,上了大學之后,每個人的追逐方向都開始有了不同的轉變,有人追逐愛情,有人追逐獎學金,有人追逐繼續考取更高學府,有人追逐就業前的先行鋪路。
夏良棲忽然就想起了爺爺在世時曾對她說的話,星光璀璨的夏夜,爺爺目光慈祥,他的聲音很溫柔,像一汪河流緩緩流淌,“良棲,未來有多種,但適合你的卻只有一個,希望你長大以后,能夠按著自己的心去選擇,不要為世俗所困擾,爺爺希望你的靈魂,永遠是自由的。”
希望你的靈魂,永遠是自由的。
是的,她的爺爺夏長川,就是這樣用一生踐行了自己的夢,一個自由的靈魂,和一顆懷有大愛的心。
念起爺爺,夏良棲只覺鼻尖越發酸澀。
自從“嶼村”的線索中斷以后,再想尋找爺爺的下落,已是難上加難。夏良棲將爺爺的日記反復讀了一遍又一遍,只可惜她的學識尚淺,不能從文字中再窺探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夏良棲嘆了口氣,她探出手合上窗,轉身剛想要去衛生間洗漱的瞬間,手機卻忽然在桌案上再度亮起。
方婳巨大的頭像閃爍著,看起來像漫畫中的大頭怪一樣好笑,夏良棲打開手機,彈出來的消息是一張照片。
“拿走不謝。”
方婳頑劣的語氣仿佛就在耳邊,夏良棲微微勾起唇角,她仰起身,重新躺回了床上。
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拍到的,照片上的肖銘正側眸看著夏良棲,眉峰微冷,但眸底藏不住的卻是一片溫柔。照片的背影是林蔭路的一片古宅,那是令夏良棲曾兩次心跳加快的地方。一次,是因為深陷迷路之困,是出于對陌生環境的恐懼,而另一次,則是因為和一人相遇。
夏良棲淡淡一笑,她探出手剛要把照片合上,那一瞬手上的動作卻忽然止住。
夏良棲盯著眼前的照片,肖銘身后古宅墻壁上隱約的字樣沒來由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大概是因為墻體幽暗,掛上去的牌匾因為年久失修亦顯得不起眼,在古宅的時候,夏良棲并沒有瞧見那塊橫放在墻體上沿的牌匾,可如今在照片上,卻因為光線的問題而顯得醒目起來。
胸腔里猛然有溫度在灼燒,夏良棲的額頭里再一次突突突地跳了起來,這種感覺和初入古宅時的感覺無二。
原來不是裝修氣味惹的禍!
是直覺,是因為對爺爺的離世難以放下而產生的強烈直覺。
古宅牌匾上的字樣稍微放大些便已足夠夏良棲看得清楚,它被刻畫在古宅院落里最外面一間房屋的墻壁上,逆著光時,加之塵埃的掩埋,竟很難瞧見。
是嶼村。
爺爺待過的最后一個地方。
夏良棲只覺得喉嚨瞬間發緊,她猛地從床上直起身來,大概是起得太急,腦袋直接磕在了床邊的護欄上,“哎呦!”額頭火辣辣得疼,但夏良棲卻顧不得,她抬腕看了下手表,二十二點三十分。
下一刻她跳下床,推開門直接就沖了出去。
長夜幽深,再次趕到林蔭路古宅時,城市的燈光已經依稀不可見。夜幕下的古宅已經褪去了白日里的滄桑,如今伴著暗夜蟬鳴,更添了幾許神秘和荒涼。夏良棲踏過石板路,快步走到照片上的那片墻壁面前,她探出手,抹去牌匾上的塵灰,蒼勁有力的小篆體刻下的“嶼村”二字清晰地現在了她的面前。
幾乎是一瞬間,夏良棲的眼淚“啪”得一聲墜下。
夏良棲啞聲念著嶼村的名字,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爺爺和藹的面容。
爺爺,是你嗎?
是你冥冥之中告訴我,要我來這里找你的……對嗎……
穿堂而過的風隨著夜間溫度的下降已經開始微涼,夏良棲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她已經圍著嶼村舊宅轉了一圈又一圈,但由于夜晚視線極弱,道路又坎坷不平,并沒有什么發現。
夏良棲嘆了口氣,她想了想,決定明天再來。
既然那家密室逃脫開發了其中幾間舊宅,或許他們會知道一些關于嶼村之前的消息也不一定。夏良棲抱著肩往外走,正想著,抬頭卻瞧見墻壁上現出的一個瘦削細長的人影。
夏良棲倒吸一口氣,驚得連連倒退幾步,這大半夜的,除了自己,還能有誰來這荒廢古宅?
會是肖銘嗎?
夏良棲屏住呼吸,定睛細看,不是。
肖銘的身姿挺拔,雖然身型也是瘦高,但絕不會有如此老態龍鐘的佝僂之態。夏良棲奓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眼看著陰影越靠越近,夏良棲心知逃不過,便啞著嗓子喊了一句:“誰?”
來人顯然也是一驚,那人停住腳步,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從黑暗中挪了出來。
原是個老翁。
老翁衣著樸素,一雙被皺紋圍起來的眼睛里寫滿了吃驚,他看了看夏良棲,又看了看四周,半晌,才有些擔憂道:“你這娃,怎么大半夜的跑來這里?嚇死老伯我了。”
夏良棲一怔,只覺滿頭黑線,心里無限委屈:彼此彼此好嗎?我嚇得魂也要飛了啊,老伯。
老翁嘆了口氣,瞥了夏良棲一眼:“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知道追求什么新鮮刺激,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險。前陣子前面的那幾間老房子被開發成了什么密室……密室……”
“是密室逃脫,老伯。”
“哦對對對,什么逃脫。你說說你們孩子,乖乖在家里讀書寫字多好,非要跑來被人家關在里面,還要付給人家錢,現在的娃們,腦袋咋還出了問題了呢……”
老翁的語氣布滿了擔憂,夏良棲心知他不是壞人,于是松了一口氣,笑道:“老伯,我們也有自己的壓力,這些娛樂項目只是現代人釋放壓力的一種方式而已……那您這么晚來這里,是因為什么?”
老翁白了夏良棲一眼,怨道:“啥壓力,你們這些娃,年紀輕輕的只要讀好書就好了,家里有大人呢,哪里還能給你們這些娃什么壓力?”說罷,他嘆了口氣,隨手轉身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來半只鋼筆,“俺家孫娃的年紀和你差不多,來年就要高考了,俺想著讓娃開心,就買了只鋼筆送給娃。我白天給前面那家密室公司做一些裝修的工種,可沒想到一不小心干活的時候把鋼筆的那一半給弄丟了,唉,人老了……”
夏良棲聞言一怔,白天肖銘帶自己離開時,曾在一棵槐樹下見過一束細桿狀的金屬光芒,如今想來,應該就是老伯口中提及的那只鋼筆。夏良棲一笑,告知老伯自己知道鋼筆下落,老伯感激不盡,但就在夏良棲說要帶著他一齊回頭去找時,老伯卻笑了。
“娃啊,不必,你只要告訴老伯在第幾間房就好,我以前曾在這里過幾年,這里也是我的老宅,熟悉得很咧。”
老伯的話讓夏良棲立刻停住了腳步,她驀然轉過頭來,盯著老伯的雙眸:“您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