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電視機的，也就那么幾戶人家，大家平常沒有什么娛樂。茶余飯后就會聚在一起，說著張家長李家短，或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新鮮事兒。

今年春天，曾有幾個中年男人，挑著菜刀、剪刀、鐵鍋等農具，出現在落霞鎮。

他們和尋常的小商販不同，東西不是用來賣的，而是“賒”給人家的，所以大家管他們叫什么時候“賒刀人”。

當時的落霞鎮，供銷社里最好的菜刀也不過4塊一把，他們的菜刀卻要到了20塊錢的天價。

彼時的落霞鎮，也沒什么副業，大家都以務農為生。可土地里刨食都是靠天吃飯，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一把菜刀雖然4塊錢，還是沒有多少人買的起。

這20塊錢的菜刀，雖然是賒給大家的，卻沒有幾個人敢要。且不說它的價格奇貴，大家更害怕他們是騙子。

一個外鄉人來山旮旯里賒東西給陌生人，不讓人生疑才怪。

宋兆蘭記得，前世賒刀人也是這個時候進村的，村里近幾年分家的比比皆是，一把刀兄弟幾家公用的不再少數，可整個村里，幾乎沒人敢賒這么貴的東西。

秦桂珍是個要強的人，她立刻止住了哭泣。

這個時候大家都去湊熱鬧了，她若是窩在家里，人家一定以為她對分家有意見，才會鬧情緒的不肯出去。

如蘭從小就敏感，知道媽媽心里不舒服，她便小心翼翼的問道：“媽，我可以出去和小敏玩一會兒嗎？”

“等一下，等咱們洗了臉一起去。”秦桂珍強顏歡笑的打起精神。

宋兆蘭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她飛快的打來一盆水，一家人洗得干干凈凈，秦桂珍又重新給她們梳了辮子。一家人這才說說笑笑的，往著村里走去。

路上遇到不少人，都是三五成群，結伴而行。

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小學的操場上已經圍滿了人，簡直比看電影時還要熱鬧。

宋兆蘭和如蘭的個頭小，他們很快擠進了人群，只見那兩個其貌不揚的男子，正蹲在地上和身邊的人解釋著什么。

宋兆蘭一眼相中了那些東西，她連忙蹲下身去，拿起一把菜刀看了看，中年男子立刻轉身問道：“小妹妹買刀嗎？”

“鐵鍋和菜刀我都想要，可惜我沒錢。”宋兆蘭照直說道。

“哈哈，那你為什么要買呢？”男人被她誠懇的樣子逗笑了。

“我們剛剛分家，家里只有一把用了幾十年的，豁了口的破刀，且連口做飯的鍋都沒有。我聽說你這里可以賒賬，就想來碰碰運氣。”宋兆蘭一臉的誠懇。

“她家真是這情況？”他轉身看向身邊的人。

“確實是剛剛分家，至于有沒有分到鍋，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說道。

“叔叔，我們真的沒有鍋，你就賒給我們一口吧，等我們有錢了一定會還給你的。”宋如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巴巴的望著他。

陸俊暉的手里握著幾張一塊兩塊的鈔票，突然從人群里擠了進來，“我外公是分家的證人，她們家確實沒鍋，你這鍋多少錢一口？我來幫他們買一口。”

“小伙子倒是好心，可我們這鍋要30一口，且只賒不賣的。”那男人又將目光投向他們姊妹兩，“這兩個丫頭倒是挺機靈的，將來肯定有造化。對了，你媽媽來了嗎？我們不賒給小孩的。”

陸俊暉聽完這話，只好默默的往后退去，他手里的錢，還買不起這一口鍋。

宋兆蘭連忙朝著身后的人群喊道：“媽，你快過來一下。”

秦桂珍慌忙擠進人群，歉意的看了那男子一眼，“這刀太貴了，咱們買不起。兆蘭，熱鬧也看了，咱們還是回家吧。”

“嫂子既然有需要就賒一口唄，反正又不是現在問你要錢。”那男子趕緊勸道：“30塊錢現在確實貴了點，可我們是十年后才來拿錢的。到時候玉米都一塊錢一斤了，這口鍋不過是三十斤玉米的事兒，還保你用十年，多劃算的買賣啊。”

宋兆蘭立刻揚起頭來，這倒是個事實，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說的。

人群里立刻引起一陣轟動，只見許多人嗤笑著說道：“這怎么可能嘛！玉米頂了天漲到五毛一斤，還一塊呢，簡直是做夢……”

“可……我還是覺得有些貴。”秦桂珍窘紅了臉，兜里沒錢，她說話都沒有底氣。

“媽，人家說的沒錯，咱們家里沒有鍋，就算再貴也得買，更遑論人家是賒給你的，難不成每次做飯，都去問人家借嗎？”宋兆蘭拽著她的胳膊輕輕的搖著，撒嬌賣萌的小聲說道：“媽，今晚都沒鍋炒菜呢，我可不想去問他們借！”

“這居家過日子，一個菜刀一個鍋，一天三餐都要用的東西，借一次兩次還好，時間長了人家也煩的。我看嫂子還是賒一口吧，省得惹人嫌棄。”那男子拿出一本收據，“你要是要的話，我這就給你們打欠條。”

確實是這個道理，可一想到村里的那些傳言，秦桂珍又有些猶豫，“話是沒錯，可……”

“媽，人家還擔心你欠賬不還呢，你還在猶豫什么？”宋兆蘭趕緊趁熱打鐵的說道。

“對，你看你女兒多有見識，我們要是騙子，肯定不敢再來的。”那男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秦桂珍猶豫半天，才下定決心，“好吧，那就賒一口鍋。”

“那我這就給你打欠條？”男人笑著問道。

“等等，我還想要一把菜刀。”宋兆蘭喊道：“我們屋里的那把刀，鈍得連青菜都切不動。”

男人看著秦桂珍，“要不要？”

秦桂珍踟躕半天，方點了點頭：“那……那就拿一把吧！”

欠條一式兩份，雙方各執一張。

秦桂珍小心翼翼的將欠條收了起來，這才蹲下身來，在村民的指點下，仔細挑選著刀和鍋。

回去的路上，姊妹二人一人拿刀一人拿鍋，看著她們雀躍的樣子，秦桂珍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宋兆蘭提著鐵鍋，聽到媽媽唉聲嘆氣的，忍不住問道：“媽，有了這些東西，咱們今晚就能起火燒飯了，你怎么還是悶悶不樂的？”

秦桂珍長吁短嘆的說道：“唉，這才剛剛分家，咱們就欠了50塊錢的外債，今后的日子可咋過啊！”

“媽，車到山前必有路，你急什么……”宋兆蘭正準備安慰她，卻突然聽到陸俊暉叫她。

她們止住腳步，回過頭去，卻見陸俊暉提著一大袋東西，氣喘吁吁的跑到他們面前，“秦阿姨，兆蘭，你們走的可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