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條通往繁華的荒蕪之路。說實話,我討厭這段路程所帶來的枯燥和沉重。可是這個世間卻依舊有很多傻子,寧愿一意孤行的選擇踏上這條擁有未知長度的旅程。即使我們都知道,并不是每個踏上這段路途的人最后都可以到達那個他所向往的目的地;即使我們都知道,這其中的坎坷曲折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有能力去承受。只不過,當一個人的信念過于強大之時,再大困難也都會變得不足一提,于是這種飛蛾撲火的不顧一切讓這個喧嘩又冷漠的世界又多了些許冷艷與唯美。
每當我選擇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待的時候,都會變得急躁卻又對此無可奈何。而在這簡單卻不斷重復的輪回里,我不知道那個我想要的結果會不會在未來某個時間點準時到來。假若是它遲了一些,便會惹來我的很多消極的猜測質疑。如你所想,這些猜測質疑總是會讓我身心俱疲。所以我一直都討厭等待,所以我總是不會讓別人等待,于是這樣最后,會去一次次等待的人仍舊只有我。
“謝謝你。”一個輕微的聲音從耳側傳來,并凸顯在了這片被深藍色暮色所包裹的空氣里。幾個陌生的字符隨著晚風輕輕的飄蕩進了我的耳畔,時光在此時因攪合了盛夏喧鬧的蟬鳴,而顯得越發(fā)模糊又遙遠。
我轉過頭來,楞楞地看著站在我旁邊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男孩,不敢確定剛才的那幾個字是不是自己的幻聽,于是就干脆沉默的注視著他。
“剛才,謝謝你幫我。”小男孩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便迅速地又低下頭去,他緊張的臉頰在此刻一下變得微微發(fā)燙,似乎剛才的幾句話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的,過了一會兒,在慢慢發(fā)酵的尷尬的氣氛中,他看見我并沒有回應他,神情變得更加驚慌了,于是又繼續(xù)補充了一句。“還有,對不起,讓你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陪我罰站。”
此刻,我的注意力從他別扭的表情上一下跳轉集中到他那越來越紅的小耳朵那里,好玩的天性讓我瞬間有了想要戲弄他的想法。于是放肆著自己的好奇心,笑著指著他那因緊張而已經變得通紅的小耳朵說:“你耳朵好紅啊,像猴子的屁股。”
這樣說著,我對他的好感也進一步提升了上來,后來竟大膽的試圖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那猴子屁股般的小耳朵。
“不要笑!”小男孩趕緊捂住自己的耳朵,本能地向后一仰,退了一小步,表情變得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因害羞而引起的不知所措。
“嘁,逗你玩呢。”我撇撇嘴,收回喜歡捉弄人的淘氣心性。
見我并沒有再試圖開玩笑,小男孩這時逐漸放松了警惕,我歪過頭看著他,進一步問:“我叫夏希,你叫什么?”
“小寶。”他弱弱的吐出兩個字。
“剛才那些人為什么欺負你?”我回想起剛才看見幾個小孩惡狠狠的把他推倒的一幕,替他不平的氣憤就再一次涌了上來,不禁皺起了眉頭。我知道這個叫“愛之家”的地方住著的孩子都和自己一樣,是人們口中所謂的孤兒。但我此刻才知曉這里的孩子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善良。
想到這里,我的腦海里就再一次放映起那場煙霧彌漫的火災,并再次出現(xiàn)了因那場火災而逝去的爸爸媽媽的模樣。回憶重溯,我仿佛又陷入了那黑暗的無邊無際的世界,那個充滿紅光、炙熱溫度、充滿絕望的世界。雖已經時隔多日,但我還是輕易的能夠感覺到胸口發(fā)熱,呼吸困難,與那種不能自己的壓抑感。這種壓抑感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開始加速旋轉起來,眼前的一切開始逐漸變得模糊。像是被迫墜入了一個深藍色的海洋,洶涌的波濤下只剩下無盡的昏暗與足以令人窒息的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幾顆冰涼的雨點擊打在了我的額頭上,我才逐漸從黑暗的回憶里掙脫并清醒過來。我扭頭看了一眼那個和我一起沉默著的小寶。我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他面無表情的漠然樣子像是被凝固住了一樣。那一刻,我從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我及其熟悉的氣息,以至于我可以從中看到那個卷縮在黑暗里瑟瑟發(fā)抖的自己。
“你哭了。”我在看見從他眼眶溢出的液體后,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他那有著淚痕的臉頰。“沒關系的,以后我保護你。”不知怎么,看著那時的小寶。我說出了那句我生平第一次向別人說出的話。那一刻我突然有種預感,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并肩攜手的人。在這個我從未看清、冷漠又陌生的世界,我有了一個可以彼此陪伴的人。
這時的雨點,開始逐漸變大、變密。我一只手把手臂舉到在頭上,一只手拉起他的手,奔跑起來。“下雨了,快跑吧。”
那一年,我是那場火災的幸運兒,作為一個家庭中唯一存活下來的人,我變得一無所有。
那一年,我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城市中被稱為“愛之家”的地方。
那一年,我6歲,小寶也6歲。
命運總是會讓你在特定的時間去遇見特定的人,就比如說我在歷經那場火災后生命軌跡偏離了原本預設的軌道,我在一個陌生的地點,在我人生最最灰暗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一個能與之攜手的伴侶。在那些我努力咬著牙不能哭出聲的日子里,命運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還為我開了一扇窗,于是我感受到了從窗口透過來的唯一的一束光亮……
“我比你大一百天,所以以后你要叫我姐姐。還有,以后你不用怕被任何人欺負,因為無論何時,我都會保護你的。”食堂里,我坐在小寶的對面,放下勺子,以姐姐的身份裝作大人般摸了摸小寶柔軟的頭發(fā),滿足地說。見他并沒有反抗,我就把他的沉默翻譯成了默認,于是心里越發(fā)的開心起來。“你呀,這么瘦,連我都打不過,以后我不在你身邊的話,你要怎么保護你自己呢?”我看看自己胖乎乎的“高大”身體,有看看他的細胳膊細腿,于是“語重心長”的教導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