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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欠你一個人

齊邑連夜牽了匹馬往璠縣去。

所謂天高皇帝遠,璠縣在江南地方,離云京十萬八千里遠,饒是長公主要來抓她,她也有的是時間跑路。

騎馬去璠縣要走大半個月,夜色降臨,馬鬧脾氣不肯前進,齊邑把馬拴起,盤腿坐在樹下打盹,同行的小姑娘捧著一個小木盒跑過來,推她手臂。

齊邑被她推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接過小木盒:“這是什么?”

小姑娘捧起臉,星星眼朝她:“我藏起來的小話本,我睡不著,姐姐挑一本給我講故事好不好。”她小嘴嘟起:“我爹和哥哥在那邊黑的地方,我不敢過去。”

眼前的小女娃是同行的大夫的孩子,見到齊邑的第一刻便十分討喜地喊她姐姐,齊邑曾經失了一個孩子,對孩子格外歡喜,用不了多久一大一小便變得親近。

齊邑摸了摸她頭:“好……你要聽什么?”

下一刻,她打開木盒,瞬間凝固在原地。

木盒里放的不是話本,她一眼認出來是把閹割人用的半月刀,旁邊塞了些紗布,一套閹人的工具齊齊整整。

小女娃湊過頭來:“怎么了呀?”

“沒什么,”半月刀這些東西算是腌臜物,齊邑也是當年貪玩才偶然認識的,見小女娃視線越來越近,齊邑連忙擋住,偷偷合上木盒,藏到身后,柔聲道:“這里頭的應當是你爹爹的東西,你是不是拿錯了呀?”

“咦?”小女娃撓撓頭,正要轉身去找行李,另一邊草叢悉悉索索傳出動靜,鉆出個男子人影,齊邑瞇眼看清,是小女娃的爹。

方大夫是個中年人,長得一股酸儒味,他躬著身子摸到行李處,小女娃喊了他一聲,他“哎喲”一聲,渾身一哆嗦。

“爹爹!”小女娃撲過去,手比劃著:“你見過我的話本匣子嗎?我剛掏了個木盒子出來,齊姐姐說拿錯成爹爹的東西了”

月光恰好映在方大夫臉上,齊邑輕而易舉看見他神色一變,方大夫聞言,摩挲著掌心向她走過去。

方大夫笑得連眼尾的皺紋都有點難看:“我說找不到呢,原來在姑娘這。”隨后他伸出雙手,又道:“我收行李收得老眼昏花了,家傳的東西都被我?guī)С鰜砹恕!?

辰華歷朝只許官閹,嚴禁私閹,但經年下來辰華民間私閹早已成風,視祖宗律令如無物,可齊邑端詳眼前中年男子神色緊張得像心里有鬼一樣,本能地覺得不對勁。

齊邑面上體諒地一笑,把盒子遞給他,方大夫得了盒子,轉身又回到草堆里。

小女娃找東西找累了,不過一會兒就睡倒在地。齊邑輕輕把她挪到溫暖的火邊,替她蓋上外衣,心里卻留神著另一邊,視線狐疑地在那片草上打量。

草那邊沒有動靜,就像睡著了一樣,只有風聲和她自己的呼吸聲可聞。

在草那邊的方大夫看來,草堆外面也沒有動靜,他特意挖了個洞,打量了一圈外面,女兒圍著火睡得正香,同路的那個姑娘頭都垂下來了。

“嘿嘿。”方大夫放心地收回視線,掏出木盒子里那把半月刀,盯著地上躺著的少年,怪怪笑出聲:“怪就怪你長了個好皮囊,帶過去賣個好價錢,你爹跟你妹妹就不用過這種苦日子啦……”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頭頂一陣鈍痛,抱著頭倒在地上。

齊邑柱著塊馬車車板,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戲謔地挑起一邊眉:“賣誰呢?”

“哎喲……你怎么聽見的……”

齊邑噗嗤笑出聲,道:“你自己干壞事還要到處嚷嚷,我還要裝聾子陪你演戲嗎?”話落,她高高舉起木板,啪的一下,又在方大夫背上打下一板。“還家傳呢,我聽過古人行匠戶籍,軍戶傳軍餉,匠戶傳木工,你家把閹太監(jiān)的刀當家傳,你家是閹戶?”

方大夫連連喊痛,在地上打滾,齊邑本就心情不善,不放過他,一板子接一板子。

“哎喲哎喲女俠別打了別打了——小的錯了小的錯了!”齊邑打累了,方大夫滿臉鼻涕爬過來,不斷在地上磕頭。

“沒這個膽子還要學人做這種喪天良的事,真是窩囊東西。”齊邑冷笑,一腳踢在他胸口,方大夫往后一栽,昏了過去。

她喘著粗氣丟開木板,低頭打量地上躺著的人。月色透明瑩亮,少年躺在月下,月光勾勒出他清瘦輪廓,眉弓微微彎起,鴉睫投下一片陰影,雖然昏迷過去,卻似乎并不安穩(wěn),淡白的薄唇不斷翕動著。這個跟在方大夫身后的少年市場披散著頭發(fā),齊邑同他同行數(shù)日,也才第一次看清少年的模樣。

齊邑兩條秀眉擰起,上前拍了拍少年,不醒。

方大夫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醒過來,她立即將少年拖出草堆,吃力地把他系到馬上,思索片刻,又將睡沉的小女娃裹入懷中,踉踉蹌蹌爬上馬。

好在她只帶了一兩件行李,加上她挑出的少年和小女娃的行李也不算多。她抽下馬鞭,睡著的馬被她抽醒,嘶吼一聲,發(fā)瘋似的往前沖出去。齊邑嚇得驚叫,雙手用力死死勒住韁繩,馬一下子往后仰去,險些帶倒馬上的人。

馬發(fā)夠瘋了,終于慢慢停下來靠在一邊,齊邑松開韁繩,一口氣還沒吐完,只覺耳側一陣風經過,身后一個陌生的聲音,冷不丁地開口。

“姑娘,我爹呢?”

“欸!”齊邑抖了一抖,轉過頭,和后面被五花大綁的少年對視上,眨了眨眼:“是你講話?”

少年面無表情:“……被顛醒的。”

齊邑勾起手指蹭了蹭鼻子:“呃……你爹對你做不好的事情,被我攔住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便把你和你妹妹帶走了。”

她歉意地扯出笑:“咱們目的地相同,等到了璠縣,我們便各走各的路,絕不干擾你們兄妹。”

少年聞言并無什么大的反應,只是抬了抬手臂,淡淡道:“多謝姑娘好心搭救,但我這樣實在難受,姑娘可否替我松綁?”

齊邑捆他時,只顧著會不會掉下去,捆得奇丑無比。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翻身解開繩子。

少年道了一聲謝便不再說話,坐在一旁,齊邑滿頭尷尬,鞋底磨蹭著一塊石子,問他:“那個,你妹妹怎么不醒?”

“她異于常人,睡眠極好。”

“這樣哦……那個,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終于抬眸看她,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大柱。”

“啊?”齊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叫他再重復一遍,大小的大,木主柱子,就是她第一次聽見的大柱。“那你是叫方大柱?”

這樣一個名字配在他身上,多少有些粗鄙了。

大柱搖頭:“我無姓氏,方大夫是我的養(yǎng)父,我并不冠方姓,我小妹單名一個樹枝的枝,她隨方大夫姓。”

原來是養(yǎng)父,齊邑摸了摸下巴,難怪虎毒不食子,方大夫能做出把自己孩子閹了賣錢這樣道德淪喪的事情。

齊邑心里升起一抹憐憫,但她觀大柱一臉淡然模樣,又將那點憐憫壓下心底。

馬兒在一旁吃草吃夠了,悠哉游哉挪回來,熱氣噴灑到齊邑身上。齊邑皺著眉轉身躲開,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變成一片開闊平原,三人已經不在既定的路徑上。

大柱拍手站起身,幽幽道:“驛站的馬縱通南北,自有靈性,從此處走小路,比先前的路約莫能少上七日,姑娘不必憂心。”

“你識得路?”齊邑憂心忡忡看向他。她連璠縣這個地方都是不日前才得知,更不用提過去的路怎么走。

少年點頭,抱起沉睡的妹妹:“認得。”

話落,他轉過身,垂下眸子,道:“我同小枝此行只是方大夫要求,但現(xiàn)在貿然回頭,只怕終難逃出他魔爪。”

“姑娘衣著是富貴人家所用,若姑娘不嫌棄,請姑娘收我為打雜仆從,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齊邑一愣,連連擺手,反應過來后又連連點頭,一時擺手點頭亦糊涂,哎呀一聲,道:“我把你們帶走,自然就不會讓你們風餐露宿的。”

少年埋頭,作了個簡單的揖禮:“姑娘免我受恥,我已感恩戴德,再提要求,是姑娘大恩大德。”

他眼中閃過一抹遲疑,不等齊邑應他,又啟唇道:“姑娘便先當我欠你一個人,是命或是旁的東西,姑娘若要取,我絕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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