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體育館中，只有角落里的一盞壁掛燈孤零零亮著，一點點橙黃的光芒把站在遠處的兩個人團團包裹。就像是在森林里，看到一只獨行的螢火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刻他們好像在演舞臺劇，他們是主角。

男生穿著一節(jié)白短袖，把校服搭在手里，他看上去身形修長。可鑒于距離太遠，再加上燈光幽暗，故看不出男生此刻臉上的表情。對面的女生在他身影的籠罩下顯得十分小巧，她穿著一條齊膝格子裙，漏出了纖細的小腿，上面搭著一件白襯衫。輪廓十分溫婉，姿態(tài)有著小女生的嬌俏，面對少年時期青澀的感情再正常不過。

兩人湊得及近，看得出很親密。忽然，男生彎下了腰，女生貼近男生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兩人同時發(fā)出愉悅的笑聲。男生似乎很高興，清脆的笑聲在無人的場館里些許刺耳。雖然不提倡學(xué)生戀愛，但任誰看這也是一對璧人。

片刻，兩個人揮手示意后，女生轉(zhuǎn)身走了。

……

“苗云？”

“出來。”周燦喊了兩聲。

剛才那兩個人，男生是周燦，女生是高三的學(xué)姐夏姝圓。夏姝圓成績很好，已經(jīng)拿到了保送外國語大學(xué)的名額，她性格也很好，對誰都友善，可以說她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代表。這也就算了，她還是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美女。可以說，在一中，有十個男生，就有八個喜歡夏姝圓。

就在幾分鐘前，夏瑤笑盈盈攔住了苗云和周燦，漏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同學(xué)你好，你喜歡周同學(xué)嗎？”望著那張面容姣好臉，她咽下所有想說得話，苗云沒有錯過她眼里的勢在必得。

苗云笑得有些勉強，然后低下頭輕聲答：“當(dāng)然不。”

“我們就是普通同學(xué)。”在她回答的瞬間，周燦的眼睛悄悄垂了垂，像一只被人拋棄的小狗，一言不發(fā)。

女生看上去很滿意這個答案，眼睛亮了幾分。

“那我可以借用周同學(xué)幾分鐘嗎？”

“當(dāng)然，那我先走了。”

直到此時，一直未說話的周燦才啞聲說：“你就在旁邊等我。”隨即他也不給苗云拒絕的機會，就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

陳姝圓走后，兩個人并排從體育館出來，沒人有說話，氣氛有些僵持。

苗云慢吞吞地走著，看上去有心事，她沒有注意到周燦也放慢了腳步。

看著像木頭人的苗云，周燦適時出聲打斷：“想什么呢？這么專心。”說罷周燦隨手把外套搭在肩上，和苗云并排往前走。

苗云沒有一點遲疑，立刻答道：“沒想什么啊？”

“嘴硬。”

兩個人本就走的慢，當(dāng)即周燦就停了下了，擋在苗云面前，小聲嘟囔道：“騙子。”

周燦無奈地嘆了一口：“裝也不知道裝的像一點，全寫在臉上了。”

回應(yīng)周燦的就是一只悶葫蘆，悶葫蘆能回應(yīng)的只有沉默。

不過周燦早已習(xí)慣，他耐心地問著：“到底怎么了，你在生氣嗎？你可以和我說的。”周燦心想，明明該生氣的人是他。

“周燦。”

“嗯？”

……

此刻，苗云低著頭，她的右手的食指偷偷剮蹭著掌心，片刻后她小聲說：“我先聲明，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想知道。”

“你不想說也沒關(guān)系的。”

周燦愣了一下，“嗯，你問。”

隨即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后補充：“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

“嗯……”

“就是，就是你和夏瑤學(xué)姐在一起了嗎？”

“嗯…你不要誤會，我就是有些好奇，再加上你們在一起了，我們兩個就不應(yīng)該一塊走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苗云一口氣說完了。

周燦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為什么這么想？當(dāng)然沒有。”

苗云顯然很驚訝，“為什么啊？她那么漂亮。”

“什么為什么？”

苗云甕聲甕氣道：“那你拒絕她了。”

“嗯。”

“她很好，不過我告訴她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周燦沒有錯過苗云眼神里一閃而逝的暗淡，他不經(jīng)有些想笑。

接著周燦認真地看著苗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輕輕地說：“不過我喜歡的那個人很笨。”是最笨的人。

……

“叮叮叮叮叮……”周燦摸到手機肌肉記憶地按了一下，隨即安靜，他翻了個身換另一頭睡。

“叮叮叮……”

“叮叮叮……”

鈴聲不適時的響起，一聲比一聲急。

周燦強忍著把手機接過來。

“喂，小周，你可算接通了。再不接，姐都打算來你家找你了。”這是他經(jīng)紀(jì)人趙姐。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偷偷溜進房間，天氣大晴。

不等周燦說話，趙小習(xí)就像倒豆子一樣全抖出來：“王一華導(dǎo)演主動邀請你出演電影《十三樓》，雖然他只給了一個三番，但他可是大導(dǎo)，人設(shè)劇情姐也看了，都很不錯……”

只是沒等趙小習(xí)說完，周燦就迷迷糊糊念叨了兩句十三樓。然后他閉著眼慢悠悠打斷，“姐，你在胡說什么啊，《十三樓》不是我?guī)啄昵芭牡膯幔俊?

“王導(dǎo)要拍二了？他不是一直都堅持說最好的結(jié)局停在這里就夠了嗎？”

電話那頭的趙小習(xí)驚訝的聲音抬高了八度：“你是不是還沒睡醒？說什么胡話呢，《十三樓》都沒開機。”

“你今天是怎么了？云里霧里的。”周燦邊說邊順手套著衣服。

趙小習(xí)沒有理會周燦，在她看來，周燦是還沒醒，還在迷糊，這人一有假就把日子過得不分白天黑夜。

趙小習(xí)語重心長道：“小周，你這樣可不行，你又通宵了吧？”

“雖然你是年輕人，今年才二十四……”

周燦不客氣的打斷：“雖然但是，姐，我已經(jīng)不年輕了，而且我三十了。”

那邊的趙小習(xí)聲音近乎尖銳，抓撓周燦的耳膜。“小周你怎么了，你……姐陪你去醫(yī)院。”

面對這通奇怪的電話，周燦選擇不給趙小習(xí)繼續(xù)說話的機會，“我先掛了啊。”

他沒想太多，不過也睡不著了。他赤著腳去拉窗簾，一時間，充足的陽光傾瀉倒?jié)M房間，有些刺眼，他瞇著眼睛走到洗漱池，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只是抬起頭后，他愣住了，鏡子中活脫脫一個少年模樣，那張臉是他的臉沒錯，可稚嫩得多。這分明是他年輕的時候，周燦覺得荒誕，一時間覺得自己可能真沒睡醒。

這時他轉(zhuǎn)身打量房間，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分明是剛畢業(yè)那年，周父送給他一個人住的平層。

想起了剛才趙小習(xí)說的話，他慌亂的抓起手機，時間赫然是七年前。他已經(jīng)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看到趙小平發(fā)過來的《十三樓》，點開劇本，劇情一模一樣，他拍過。可顯然此刻，還沒開機。

愣神功夫，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沖到鏡子面前。

他把上衣脫了甩在一旁，是，他在尋找那道疤，那道做手術(shù)留下來的疤。

沒有

沒有

鏡子里的男人臂力飽滿，胸肌平滑，不要說一道疤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印都沒有。周燦近乎顫抖，他撫摸著自己的心口。

……

他竟然真的回到了七年前，多么荒謬。

驚訝過后，他仔細分析了前面的事，印象里他和聞可文分開后，就在酒店一個人喝酒，后面喝的頭疼，喝太多好像喝暈了，他當(dāng)時以為自己要死了，那種瀕死的感覺讓他記憶猶新。

再然后醒來就這樣了……

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種事情太過詭異。

周燦喝了幾口冰水后鎮(zhèn)定下來，他深呼吸了幾口，平復(fù)心情。他試著給父母打了電話，那邊和以前一樣，在馬代度假。

緊接著他又給聞可文打了一通，他試著問聞可文最近有沒有什么怪異的事，聞可文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覺得奇怪，“周燦，說點人能聽懂的……”周燦沉默的聽完，他現(xiàn)在可以確定，自己真的回到了七年前。

……

……

此時，之前聞可文說過的話又縈繞在他腦海。

“人不在了，去年冬天的時候走的。”

她走了

人不在了。

……

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他想見她，他想她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