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師姐,不知道都說的這么有底氣。’
不過細細想來,師姐也只是個煉氣期,能知曉這么多,足以稱得上學識淵博。
接著便是一些關于劍道招式的交談,都是孔含玉了解到的一點點信息。
許久之后,陳輕舟走上演武臺,近距離看清沐朝寒模樣。
中發(fā)簡束腦后,臉型微長,皮膚白皙,細眉,薄唇,身形干瘦,個子略高。
他眸子微垂,腰間懸著一柄烏色劍鞘,朱紅劍穗迎風飄搖。
‘一副薄情相貌,但氣勢不算壓人。’
這是陳輕舟對沐朝寒的初步印象,他觀察的十分細致。
見陳輕舟走到近前,沐朝寒拿起劍鞘,拱手行禮道:
“云來一脈,沐朝寒!”
聲音舒緩平和,毫不冷冽。
云來一脈是云烏峰的一個劍仙門脈,由一位天才筑基劍修創(chuàng)立,至于為何沒晉升紫府,已成為一段隱秘。
那位劍修留下的《云來劍法》遺澤后輩,但劍修天才實在寥寥,百年難收其一,門脈如今仍未光大。
陳輕舟也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道:
“云濁一脈,陳輕舟!”
云濁是一位已仙去數(shù)百年云濁真人的道號,是陳輕舟所在門脈的創(chuàng)脈真人。
云天宗的紫府修士,包括現(xiàn)存以及仙去的,大多是用“云”字開頭的道號,以表示對宗門的依附和歸屬。
至于云濁留下的道途傳承,屬于是尋常的五行道途,對陳輕舟沒啥吸引力。
禮畢,沐朝寒將劍鞘掛在后腰,左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出,順著眸光指向陳輕舟。
‘左手執(zhí)劍嗎?’
陳輕舟心中沉吟,對這種細節(jié)莫名有些關注。
反常意味著獨特,落在這位陳輕舟鄭重以待的劍修身上,自然讓陳輕舟多思慮了一番。
但沐朝寒所用的劍卻很尋常,通體漆黑如墨,刻著簡陋云紋,一看在胎息法器中只是下品的存在。
法器主要以驅使的境界劃分,每個境界又大致分為下品、中品、上品、極品四等,但沒有嚴格的區(qū)分標準。
因為法器對修士來說并不關鍵,一般有個能用的便可,修士更多的精力還是花費在自身修行方面。
陳輕舟從儲物袋喚出一把水藍色長劍,做好戰(zhàn)斗姿態(tài)。
此劍在胎息期算是中品,水靈力親和性上佳,陳輕舟用著覺得順手,便在萬靈閣換了下來,喚名“汐雨劍”。
幾日前陳輕舟已筑成靈府,意味著胎息境基本圓滿,只需再鞏固數(shù)月,便可嘗試煉氣。
“你習劍如何?”
沐朝寒驀然開口,讓陳輕舟愣了愣。
“尚在感悟中,摸不著門道。”
陳輕舟如實答道,心中泛起期待的情緒。
“你我以劍法劍術交戰(zhàn),我會壓制實力,手下留情,如何?”沐朝寒道。
‘我本來就要用劍術劍法和你打啊?這是想讓我連道術都不用嗎?’
陳輕舟內心古怪,面色卻十分認真,接著答道:
“可以,那就,請指教了!”
他也期待與沐朝寒戰(zhàn)斗能有些收獲。
陳輕舟提劍疾走,主動出擊,朝著沐朝寒猛力劈下。
汐雨劍被陳輕舟水靈力加持,水色流輝淌在劍鋒上,更顯鋒芒銳利。
沐朝寒執(zhí)著黑劍默默防守,舉重若輕一般接下陳輕舟一波又一波的劍勢。
他的黑劍毫無靈性波動,只是以劍本身的材質抵御汐雨劍的劍鋒。
‘果然是純粹的劍術劍法,不說用道術,連法力都不肯使用一絲!’
陳輕舟弄清楚了沐朝寒的想法,于是更加放開手腳,竭盡所能使出自己的劍招。
觀戰(zhàn)臺上,孔含玉溫清秋二人皆是全神貫注地看著二人交戰(zhàn),并時不時交流著。
“師姐,那個沐朝寒以這樣純粹的劍術劍法與陳師兄切磋,是有什么目的嗎?”溫清秋問道。
“并不是不用法力就叫純粹劍術劍法,高深的劍術劍法都是會貼合劍修的法力,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可能是輕舟水平不夠,沐朝寒用不著使用法力。”
孔含玉做出自己的分析。
此刻的沐朝寒其實是在順著陳輕舟的劍勢,捕捉他的運劍特點。
他自小便聽過一個傳說,他父親給他講的一個傳說:
曾有一筑基劍修尋遍天下找不到幫他悟出劍意的法子,甚至還花費巨大代價拜謁紫府劍修,得到真人指點,卻仍是摸不著門路。
心灰意冷之下,那個劍修決定停下自己的修行,融入凡塵沉淀自己的劍心。
‘若是百年內再悟不出劍意,這輩子便留在筑基,培養(yǎng)后代……’
那劍修如此想著,逛遍俗世,最大的愛好便是看那些凡人鑄劍、練劍。
凡人無靈根,悟性又遠不如修士,因此劍術拙劣不堪,只能讓那劍修搖頭嘆氣。
但忽有一日,劍修在路過一凡俗門派招收弟子時,見一老劍士舞劍招徒,覺得劍舞得精妙,便上去與他討教學習一番。
一番切磋后,劍修覺得收獲極大,便問道:
“閣下劍道術法精妙,請問從何處學來?”
老劍士笑呵呵道:
“旁人觀譜習劍、觀劍習劍,同時也愛切磋習劍,甚至殺人習劍。”
“唯我不同,獨愛觀人習劍。無論持劍人身份如何、年齡幾許,只要提起劍,都會被我細致觀察。”
“劍乃君子之器、人族之兵,振劍操戈,所仰賴的,其實是執(zhí)劍之人。”
“前半生,我觀遍萬人執(zhí)劍、使劍,對人族的用劍習性大有了解,因此每感悟出自身的劍術劍法,整理成冊,日夜研讀,我才方成如今之我。”
劍修大為振奮,正欲開口,索要劍譜,卻忽然內心戚戚,如夢方醒,若灌醍醐,最后朝那劍士下拜行禮,聲音悲切帶著激奮地說道:
“拜謝前輩!”
如此,劍修灑然離去,毫不惦記那老劍士的劍譜。
父親講完,沐朝寒懵懵懂懂,只是問道:
“那劍修未來如何,老劍士未來又如何?”
“傳說只到這里,為父并不知曉。”
如今的沐朝寒成了天才劍修,時刻不忘父親給他的教導,樂于觀察不同習劍修士使劍的機會。
切磋于他而言,無非是更為細致真實的觀察而已。
而從小到大,只要感悟得當,確實能不斷提升他的劍道造詣。
陳輕舟發(fā)現(xiàn)水靈力附著劍鋒毫無意義,破不掉沐朝寒的防御,干脆就放棄驅使靈力,直接像凡人劍士一般,只憑氣力加大自己劍勢,劍式劍招亦變得更加多樣。
又過了十幾招,沐朝寒像是覺得防守夠了,開始轉守為攻。
陳輕舟傾力抵擋,但全程只過了十幾招,便敗下陣來。
正當他覺得自己毫無收獲時,卻聽到沐朝寒溫和的聲音傳來:
“你劍道天資不差,只是太過貪心,不愿多放心思花在習劍上,反而沉溺于修煉與道術。這其實是舍本逐末。”
‘我怎么就不愿多放心思花在習劍上?我花的心思還不夠多嗎?’
陳輕舟悶著臉,覺得自己有些無辜。
除了修煉,我花時間最多的地方就是習劍,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成為劍修的機會。
‘當然,道術也不能落下,平時還得做些宗門委托,最好再學一門修仙技藝……’
陳輕舟如此為自己開解,他是個博愛的人,多學多才是他心中的理念,但總覺得歲月苦短,用來修習的時間不夠。
但他確實不如對方劍道才情高,只好拱手道:
“多謝沐師兄指導!”
‘回去再想想吧……’
陳輕舟覺得沐朝寒說的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
陳家的三個孩子,離檢測靈根還差一兩歲,所以日日都要在宅院里讀書。
而教書先生也不是旁人,就是楊清竹那個書讀得多也讀得好的兄長楊清豐,一對三精準授教,嚴厲至極。
陳玄康還好,是個聽話靦腆的孩子,偶爾甚至能得到楊清豐的表揚。
陳玄朝陳景夕則完全被楊清豐批評怕了,總是扯著勁找楊清竹告狀,說她的哥哥如何如何不好,甚至楊清豐直言不諱地說他們不配做自己的外甥外甥女。
“你們倆把書讀好了我才是你們的舅舅,否則,我把這個身份拿出去完全就是丟我的人!”
楊清豐如此說道,一點都不留情面。
楊清竹每次聽兄妹二人告狀都笑得合不攏嘴,內心說你爹都不是個讀書料子,你這叫繼承他的優(yōu)良血統(tǒng),應該怪你爹不行。
“那你們倆就好好讀書呀,讀書多好啊,又不用流汗,又不用跟人打交道,坐在那里動動腦子,把心靜下來就行。”楊清竹柔聲說道。
“娘——,你就給我和妹妹放個假嘛,那個楊清豐兇巴巴的,嚇得我和妹妹晚上都做好幾次噩夢了……”
陳玄朝撒嬌,聲音軟糯地像個女孩子。
“娘——,我做噩夢的時候,都磕到地上了,你看我的胳膊,都擦破了……”
陳景夕委屈巴巴地說道,翻開袖口,把白嫩光滑的小胳膊露給楊清竹看。
“我瞧瞧,還疼嗎?”
楊清竹溫柔地說道,摸了摸陳景夕胳膊上的擦痕,用法力檢查了一番。
擦痕帶著血痂,整個大概成人拇指大小,不像是意外擦傷,反而像是用鐵絲自己刺破。
顯然兄妹二人在演戲,肯定是陳玄朝出的餿主意,不過好在還知道給妹妹擦藥。
楊清竹輕松識破,便安慰道:
“這么嚴重啊,等會兒我就去罵他一頓,給你倆出氣,以后肯定不敢再這么兇了!”
楊清竹聲音聽著溫柔,耳根子可是一點都不會軟。
這樣的請假拉扯,兩年來沒少在楊清竹這邊發(fā)生,她也確實花了許多時間與楊清豐商量教書事宜。
一對三教學,有別于以往私塾一人授教十幾甚至幾十個學童,楊清豐注意力充沛,卻是有些用力過猛,一直在反思改進。
陳家如今一直在規(guī)劃學堂的建設,未來主家、望姓、普通百姓凡人,對他們的讀書識字,都要仔細做好授學規(guī)劃。
人分三六九等,在這修仙家族治下,自然也得做好學堂層次的劃分,這里面諸多細節(jié),陳家也會慢慢敲定。
不過由于近幾日陳明川出關,他給自己放了兩天假的同時,也順便給三個孩子放了假。
陳明川修煉忙碌,陳重山在的時候他還能多陪陪,現(xiàn)在孩子長了幾歲,差不多開始記事,倒反而缺了時間陪伴。
陳玄康靦腆內向,其實與陳玄朝陳景夕關系不差,只是每當玩到高興的時候,總會想著妹妹忘了哥哥。
陳明川帶三個孩子去青毛山深處抓野獸、掏鳥窩、看風景,樂樂呵呵玩了整整兩天。
直到陳明川準備要接待前來拜訪的溫新池,三個孩子才有些意猶未盡念念不舍地回到學堂。
兩年半時間過去,溫新池依舊愛穿白衣,風采更勝往昔,褪去少年殘留的青澀,看上去依舊溫文儒雅,卻逐漸顯露出微微的鋒芒。
“川哥,最近南面那兩家勢力,動向怎么樣?”溫新池問道。
這是尋常的開頭話題,陳明川認真答道:
“梅嶺山局勢一直都挺溫和,步松原雖然仍常常被那廣陵城張家攻打,好在最近沒那么激烈了。”
溫新池點點頭道:“這樣才對,那張家的家主感覺也快要煉氣了,正做著準備。”
不出所料,溫新池肯定要細聊煉氣事宜。
接著便又聽他說道:“川哥,你給我透個底,你一定是你家第一個煉氣的吧?”
這話的意思是問陳家有沒有要引入外援,甚至藏人。
陳明川即答:“對,靈氣過兩年就能購得,屆時我升陽境大概也快修煉圓滿。”
陳家對溫家信任非常,因此愿坦誠相交。
溫新池笑道:“我也不藏著掖著,我家第一個煉氣只會是我,靈氣也已備好。”
轉而又說道:“不過煉氣這事咱先不急,修煉速度其實都不是最關鍵的,大家差距再大,可能都大不過未來幾年平陽郡混亂的局面。”
陳明川早有預料,饒有興致問道:“新池兄有何見解,詳細說來聽聽。”
溫新池道:
“川哥想必也知道,煉氣突破閉關通常需要半年,而這半年時間,足夠各個修仙家族將平陽郡掃蕩好幾十遍。”
“所以我懷疑大概率,最快過上數(shù)月,諸家便會開始接頭碰面,哪家修為高的修士若是不露面,便會受諸家共同討伐。”
“屆時的平陽郡局面,突破煉氣,恐怕是極難極難!”
陳明川一聽,面色陡變,沒想到局勢竟緊迫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