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從世界看中國:文明通論
- 政年
- 3508字
- 2024-11-11 20:27:54
●蘇美爾楔形文字起源之謎
如上文所述,蘇美爾文明是指以蘇美爾語文獻為主要標志的文明;而蘇美爾文獻,已有的考古證據,確指刻寫在石板或泥板上的蘇美爾楔形文字。
對蘇美爾語楔形文字起源的探討,首先要澄清國人的一個認識誤區:不知是讀書少,還是另有上不得臺面的原因,總有國人把蘇美爾語楔形文字的發現,想象為西方人的考古陰謀;殊不知,蘇美爾地處西亞,在西方人眼里原本就是古老的東方文明,同西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哪來的陰謀一說!我們所以要探討蘇美爾語楔形文字的起源,就是想要搞清楚西方人為什么能捷足先登,摘下這顆人類文明起源的東方之珠,難不成西方人真同這些失落的古代東方文明,有什么難解之緣?抑或是有我們未知的其他原因。
〇歷史上最先窺探蘇美爾楔形文字的兩個窗口:古希臘人,古希伯來人
實事求是說,西方人所以早于東方人發現蘇美爾語楔形文字,古希臘城邦文明功不可沒。根據史料記載,古希臘作家、歷史學家,西方文學奠基人,因著作《歷史》(?στορ?αι)一書,被西方人尊稱為“歷史之父“的希羅多德(希臘語ΗΡΟΔΟΤΟΣ,公元前480年~公元前425年),盡管無法聽懂阿卡德語,也無法釋讀楔形文字,但卻對巴比倫文明充滿了興趣,你說怪不怪?更奇怪的還在后頭,古希臘作家貝洛索斯(Berossus),本來是巴比倫貝爾-馬杜克神廟的祭司,一個地地道道的巴比倫人,卻在公元前350年~公元前340年(希臘古典時期),用希臘文撰寫了《巴比倫尼亞志》。這下一石激起千層浪,貝洛索斯的著作被許多古典時代的作家引用,他們對這片“日出之地“的東方,充滿了無盡的想象和發自內心的向往。西方古典時代對東方古老文明的認識,在貝洛索斯時期達到了最高峰,與此同時在地中海東岸,飽受亞述帝國和巴比倫帝國蹂躪的猶太人,把巴比倫-亞述人的罪行載入《舊約圣經》;這就形成了古代西方人了解東方古老文明的兩個窗口,卻是兩個極端。但有一點相同,古代西方人只知有“巴比倫人“和“亞述人“,而不知人類歷史上,還曾經有過“蘇美爾人“的存在。
〇歷史上最早發現蘇美爾楔形文字泥板的考古學家:法國人薩爾澤克
西方人真正發現蘇美爾語楔形文字,確切說是認可了“蘇美爾人“的存在,時間已經到了近代。1877年,法國外交家、考古學家歐內斯特?德?薩爾澤克(Emest de Sarzec),在對伊拉克境內的特羅(Tellen)遺址進行發掘時,意外發現了埋藏于泥土之下的古城拉格什(Lagash)遺址;長達十年的發掘中,他發現了超過五萬塊的石刻銘文和書寫泥板,使用的都是楔形文字。
經過核驗,這些刻有楔形文字的殘片,產生于公元前2500年~公元前2000年之間,來源于一種比古埃及還要古老的文明——蘇美爾文明。塞爾澤克的發掘在歐洲引起了轟動,吸引公眾眼球的特別之處在于:泥板文獻上的語言,不同于阿卡德語。這說明以阿卡德語為標志的巴比倫∽亞述文明之前,還有一段以“蘇美爾語“為標志的蘇美爾文明。從此以后,“蘇美爾文明“再也不是無中生有,而是一段無法抹去的歷史真實。
〇蘇美爾楔形文字的釋讀:19世紀歐洲考古的“英雄時代“
有趣的是,蘇美爾楔形文字的發現,完全是人們探索巴比倫-亞述文明的意外收獲,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故事還要從破解楔形文字講起。
意大利古董商和學者比埃羅?德拉?瓦萊(Piero dela Valle),在1616年~1621年游歷了西亞,到過兩河流域許多地方;他收集了一些印有楔形文字的磚,1621年托人帶給意大利的朋友,并隨信從古波斯銘文中,抄襲了五個古波斯楔形文字符號;他的這封信于1658年在羅馬發表,第一次把楔形文字展示給了歐洲讀者。
至于楔形文字的破解,還要拜19世紀歐洲考古“英雄時代“所賜,包括上下文所述的:法國人薩爾澤克、意大利人瓦萊、德國人格羅特芬德、英國人羅林森、愛爾蘭人興克斯、法國人奧诐爾、英國人塔爾博特等,都不是專業考古人士,充其量算是語言學愛好者。但就是這些人,以他們特有的勤奮、執著,亦或是天才,開創出了一個獨領風騷的新時代——阿卡德語楔形文字和蘇美爾語楔形文字時代,并由此建立起了兩個新的人文學科亞述學和蘇美爾學。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德國天才格羅特芬德
接著講,破解楔形文字的故事。1658年瓦萊的信在羅馬發表,歐洲人第一次見到了楔形文字;從此以后,到兩河流域去、破解楔形文字,在歐洲知識界,一時蔚為風氣。據史料記載,1802年,德國一位27歲的希臘文教師格羅特芬德(Grotfand),酒后突發狂言,說能破解楔形文字;于是他冥思苦想,完全靠天才的猜想,從13個楔形符號中破譯出了9個,并由此確認楔形符號是一種波斯語拼音文字,邁出了解讀楔形文字的第一步。
◎著名的貝希斯頓銘文釋讀者:英國人亨利·羅林森
對解讀楔形文字,做出實質性貢獻的,是25歲的英國陸軍中尉亨利?羅林森(Rawlinson),他是一位幾近瘋狂的古典語言愛好者。1835年,他在伊朗西扎格羅斯山中的,貝希斯敦小鎮附近的懸崖峭壁上,發現了一處巨大的楔形文字巖刻(即著名的貝希斯敦銘文,古波斯語: Bagastana);銘文由三種不同的楔形文字寫成(古波斯語、埃蘭語、阿卡德語),銘文的發現成為了破解楔形文字的關鍵。
1835年~1847年,羅林森用了整整12年時間,冒著生命危險,對人工鏟平、豎直徒立、光滑如鏡,從巖刻腳下到銘文頂端高達104米的巖刻銘文,進行了多次摹寫和拓制,最終形成了貝希斯敦巖刻銘文復本。通過對1837年期間,完成的200行的波斯銘文摹拓,羅林森利用自己熟悉的古典文獻,讀出其中的幾百個地名,從而成功地釋讀了波斯語楔文40多個音節符號。他發現,這是波斯王大流士記述自己平息叛亂,成為波斯帝國國王的記功巖刻。有了釋讀波斯語楔文的成功經驗, 1844年,羅林森完成了巖刻銘文第二種楔形文字——埃蘭語的釋讀;埃蘭語楔文共263行,釋讀發現埃蘭語楔文有100多個音節符號。1847年,羅林森完成了巖刻銘文最后一種楔形文字——阿卡德語楔文的釋讀;阿卡德語楔文共112行,釋讀發現阿卡德語楔文有多達幾百個音節符號;羅林森還發現了阿卡德語楔文的一些奇怪特點:一個符號可以有兩個以上的音節值,許多符號既是表意符又是表音符。羅林森對貝希斯頓銘文的釋讀,證明了兩河流域古代居民的阿卡德語,及兩河流域現代居民的阿拉伯語同屬于塞姆語系;1851年,羅林森發表了第三種楔形文字的音讀和譯文,以及246個符號的音節值和語義,基本上讀懂了賽姆語楔形文字。羅林森對貝西斯敦波斯王大流士巖刻銘文的研究成果,使歐洲許多學者以此為基礎,投身到釋讀楔形文字的國際研究。
◎釋讀蘇美爾楔形文字的諸英雄:愛爾蘭人興克斯、法國人奧布爾、英國人塔勒博特
歐洲人破解楔形文字的故事還沒有講完。與英國人羅林森同期,最早從事亞述學研究,且卓有成就的先驅者還包括:愛爾蘭慕斯埃德沃德?興克斯(Hincks)、法國語言學家朱麗斯?奧布爾(Oppert)、英國人福克斯?塔勒博特(Fox Talbot)。1857年,英國皇家亞洲學會為了證明這些亞述學的開創者們,對兩河流域塞姆語楔形文字的釋讀和理解,是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在這一年將一篇無人研究過的楔形銘文,分寄給四位亞述學者羅林森、興克斯、奧波爾和塔勒博特,請求他們用各自的方法去音讀和翻譯它。5月25日,四位學者的譯文被開封檢驗,結果是他們的譯文基本上是一致的。從此,亞述學作為一門新興的人文學科,在國際學術界正式建立起來了。
〇蘇美爾楔形文字釋讀成功,蘇美爾文明得到國際學術界認可
在這之前的1850年,興克斯在釋讀阿卡德語銘文時,發現了其中一些符號不是塞姆語的音節字,而是屬于另一種奇特的語言;羅林森在研究尼尼微發掘出的阿卡德語楔文泥板后,也支持興克斯的觀點,認為有些楔文泥板是用兩種不同的語言寫成的,非塞姆語的文句或字符旁,伴有阿卡德語的翻譯。1869年,奧波爾發現這種非賽姆語言,屬于一個住在兩河流域最南部,被稱為蘇美爾人的族群。他們在塞姆語興起之前住在兩河流域南部,并發明了楔形文字書寫系統,創建了兩河流域早期文明。阿卡德語和蘇美爾語的關系,如同日本人借用漢字一樣,說賽姆語的阿卡德族群,從蘇美爾人那里學會了書寫文字,并借用蘇美爾語楔形符號書寫自己的賽姆語言。奧波爾關于蘇美爾人及其特殊語言的發現,遭到一些不相信亞述學的學者堅決反駁。直到1877年,法國人薩爾澤克發掘出蘇美爾城邦拉格什的遺址(泰羅丘),發現遺址出土的銘文和泥板文書,全是用蘇美爾語楔形文字刻寫的,學術界才一致的承認蘇美爾語楔形文字的存在,同時也承認了蘇美爾人的存在。
到了1900年,雖然仍存在一些詞匯問題和語法疑惑,古代人類各種楔形文字的源泉——蘇美爾語楔形文字的釋讀工作基本上成功了。今天的我們,終于可以通過世界各國的博物館,了解成千上萬的石刻或金屬銘文,以及至少25萬件兩面書寫的大小不一的楔形文字泥板文書。這些寶貴的歷史文獻,向現代人的我們,揭示了人類文明的起源——蘇美爾文明,發生、發展、消亡和滅亡的全部過程,以及它留給現代人類和現代文明的歷史啟迪。
圖:蘇美爾楔形文字泥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