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這一天,蕭實從睜眼就惴惴不安。
他如約面見了乙國首領,彬彬有禮滴水不漏,對方同樣莊肅,絲毫看不出是個舉國痛恨的縮頭烏龜。
“我們同樣熱愛和平。”那人語意誠懇,“可乙國是個小國,有許多無能為力,我也不想我的子民受到災禍。”
蕭實懶得理會他那虛與委蛇。
他還在想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楚的訊息有大問題。
衛和組織為什么要全力輔佐乙國?
維護和平,把本該死亡的乙國人數算到暗處頭上嗎?
不對,甲國為什么要開戰,是真想跟衛和拼個你死我活,好開下一次世界大戰?
不可能。
從衛和成建起,所有國家明面上不許自行武裝,明處暗處的軍事行動都由民間出身的衛和上級領導主管。
他們不允許甲國宣戰,派出暗處可以理解;但若真不允許,甲國哪來的武裝力量?
記憶飛速倒退回這些龐然巨頭還未出現的日子,家家閉門自立,小孩會走路就會使屠刀——那本該是平平無常的小柴刀。
那時候,存活時間長的,不叫英雄,叫殺神。
殺神被庸民推到了,才有了邊營、衛和、暗處……
暗處現在在肅清甲國軍員。
樓內子彈亂飛,穿過一名殺手的腦袋,又打入另一名軍委的胸膛。
暗處的一對一目標劃分明確,這么爛的槍法也明顯不是他們的人,只是甲國人的冷血太過壯烈,令不少殺手被措不及防地淋了個劈頭蓋臉。
楚在樓外挨個斃掉逃跑的目標。
秦在地下暗處獨守空房,還在等他回來。
……
所有人各司其職,看似萬無一失,風平浪穩。
不對。
還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蕭實已經在陪乙國首領走向甲國首領,與他面對面的,是同樣由特衛隊派遣的伴隨護衛。
各國為什么服從于衛和組織?
“砰!”
北偏西三十度,七百米,TPG-1狙擊步槍。
腦中飛速閃過一串訊號,身體的第一反應是撲倒保護人員,特衛隊多年訓練的肌肉記憶在奏效,即便是槍響那一刻他還在走神。
西南三百米處。
筱野屏息凝神。
AXMC狙擊步槍,綠皮大狙,只為狙殺人員而生的人命柴刀!
“砰!”
場內無人傷亡。
“砰!”“砰!”“砰!”
場內無甲國人士幸存。
狙擊鏡對上目標都是在心里預算好了的,除一開始藏身的殺手,后幾位擊斃都不需要瞄準時間。
彈殼落手,危機解除。笑狼習慣性將視野往己方一掃。
那是蕭實!
他在那危急時刻的一撲確實起了效果,乙國廢物毫發無傷,可子彈偏偏擊中了他后腦。
霎時天旋地轉,暈吐感難以壓抑。
他在槍響的那一刻猛然察覺了什么,縱然沒再真正見過面,他也知道——那是筱野。
她被派作了乙國的暗衛,在必有意外的鴻門宴里,成了反殺的關鍵一子。
可乙國首領竟然在殺他!
還有那個甲國“特衛”。只不過那人保險沒開就被筱野拿掉了。
真正的必死目標是他——是蕭實。
他感覺到山里有團影子在跌撞趕下,忽就釋然笑了。
血不知流了多少,眼前一陣陣發黑,他拼盡全力奪回意識,拖住乙國那人的大腿,死命拉倒。
槍不知摔哪去了,看不清也對不準方向。情急中他抽出匕首,在黑暗中摸索到那傻逼的脖子,直接沿著那一圈剁,把能切的都切了。
骨頭斷沒斷不知道,反正動脈氣管是別想要了,命也甭留,省得臟了人間。
他最后一抖擻,給自己翻了個身。
已經分不清方向了,向著他以為是筱野的地方,干做口型:
“回去!回樰山去!”
“別報仇,我已……殺了。”
“我不該帶你……”
我不該帶你來這人間,以至于到今天才發現是血涂地獄。
你現在已經有能力在山上安穩圖生,我不再憂心你會被誰撿走了。
乖,聽話,從此以后就在樰山待著,哪也不去。
哥先消失啦,你要好好活下去。
……
風一吹,把蕭實的遺書奏出聲響,蕭蕭索索。
筱野又一次感到了那種累——那天目睹蕭實死亡時,由心臟控縛四肢的累。
她把人披上的野性褪了,只剩下疲憊不堪的累。
聽話地回頭,沒有再去觸碰人心險惡算計的那尊龐然大物。
他們想讓小狼變成沒有秦作約束的楚,成為真正的人肉殺戮機器。
如果完美,只需要把它對蕭實之死的怨恨引至目標身上,那一定是神佛皆殺的結局。
可是她沒有,她在她哥的喃喃低語里驟醒,然后消失在了荒野山林里。
小野確實是累了。
她回到了大自然予取予求的懷抱。
它在山上有露水喝,有勁肉吃,能優哉游哉、自由無邊,她逍遙度日……干嘛去摻和那人間惡事?
野性難馴?野心勃勃?其實本質不過如路邊野草一樣,“野”字取意自然生長罷了。
慕強是狼群崇尚的至理,可慕強不代表被制裁、被利用、被完全迥異的物種觀念放倒,那是狗,不是狼。
狼,獸之良者也,字從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