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在蟠龍藻井間流轉光華,十二盞鎏金鶴形燭臺將太液池畔的廣袖臺照得恍若白晝。三十六名舞姬執鮫綃紅綢魚貫而入,足尖輕點云紋地磚時,腰間金鈴與遠處編鐘共鳴,織就一曲清越的《霓裳羽衣》。
九鸞鳳輦緩緩推出,玄色繡金線的宮燈在車輿四周明滅。皇后倚著嵌滿珍珠的沉香榻,腕間玉鐲輕碰鎏金酒盞,琥珀色的西域葡萄酒泛起細碎漣漪。樂師們藏身雕花屏風后,箜篌錚然,羯鼓驟響,舞姬們忽而散開成漫天星斗,忽而聚作并蒂蓮開,裙裾翻飛間,灑下的金粉在燭火里化作流螢。
階下群臣捧著酒杯推杯換盞,歡笑聲隨著絲竹起伏。忽而樂聲一轉,身著孔雀羽衣的領舞躍上玉階,水袖如流云般掃過案幾,將案上的荔枝蜜酒濺成璀璨的珠串。滿殿嘩然間,皇后輕笑出聲,腕間的珊瑚墜子輕晃,為這奢靡的夜又添一抹艷色。絲竹之聲漸歇,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暗潮洶涌。
皇帝端起酒盞,正要飲下,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酒盞墜地,碎成滿地晶瑩。鮮血從他嘴角溢出,染紅了明黃色的龍袍。殿內眾人先是一怔,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呼。
皇后不慌不忙地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北昌王帶著一隊人闖入,寒光閃爍的刀劍直指殿內眾人。臣子們紛紛拔劍反抗,但寡不敵眾,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染紅了華麗的宮毯。
遠處的扶榆公主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地想要沖過去救父皇。可她剛邁出幾步,就猛然清醒過來。如今這局面,自己沖過去不過是白白送死。她轉身就跑,裙裾飛揚,發間的珠釵在慌亂中散落。
不知跑了多久,扶榆公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景嶺。景嶺只是個侍衛,可是在這絕望的時刻,他就是扶榆公主唯一的希望。
“景嶺,救我——父皇!”扶榆公主撲到景嶺面前,眼淚奪眶而出,“父皇被他們害死了,現在……現在該怎么辦?”她緊緊抓住景嶺的衣袖,眼中滿是乞求。
景嶺低頭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下一秒,寒光一閃,長劍直直刺入扶榆的腹部。扶榆公主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為什么……”
“景嶺,告訴他,為什么!”青蕪搖曳著她風采走了過來,她的手輕輕的搭在景嶺的肩上,兩人曖昧的樣子,令人作嘔。
景嶺抽出長劍,舔了舔劍上的血跡,嘴角勾起殘忍的笑,“公主殿下,怪只怪你生在皇家,還不思進取。”
扶榆踉蹌著后退,腹部的疼痛讓她幾乎站立不穩。“你們……”她咬著牙,強撐著轉身繼續逃跑。景嶺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像貓戲老鼠一般,享受著這場追逐。
夜色如墨,宮墻內的廝殺聲漸漸平息。扶榆公主拖著受傷的身體,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前行。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也不知道還有誰能救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她要活下去,為父親報仇,為那些死去的忠臣們討回公道。
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鮮血在身后留下長長的痕跡。扶榆的意識漸漸模糊,但心中的仇恨卻愈發清晰。這一刻,她發誓,總有一天,她會讓那些背叛者付出慘痛的代價。
黑暗中,她的身影越來越小,而青蕪的笑聲卻久久回蕩在寂靜的宮道上,宮里有條水道可以直通外面的河道,沒人知道,這也是她無意間發現了,她以前經常通過這條河偷偷的去哥哥的太子府,對!哥哥,她還有哥哥,她得馬上通知哥哥……
她剛剛跑到那里,天色已晚,黑色像幽靈一樣籠罩在整個皇宮上方,幸好景嶺還沒追上來,她撲通一聲跳進河里,河水冰涼刺骨,像無數的刀片一樣通過傷口朝身體里灌,她只覺渾身冰涼,體溫極速下降,渾身顫抖,眼皮越來越重。
“不能睡,不能睡!”扶榆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可意識越發沉重,慢慢的,慢慢的,她整個身體不聽使喚,絕望中她整個人被河水抬了起來,順著河流漂去遠方……
——
其實在宮宴未至時,腥風已席卷太子府,當天晨霧未散,小世子便早早起床,他最近貪玩老是不去上課,還讓替身影人扮作自己去讀書,更以身份相脅,不許他們泄密。作為未來的帝王,世子自幼便有眾多替身,他們從武功、學識到舉止,皆與世子如出一轍,成年后,最像的幾個會成為影人,在危險時刻混淆視聽,護他周全。
世子從狗洞鉆出去,老管家早看穿了他的把戲,悄悄跟在身后。最近太子妃臨盆在即,無暇顧及世子功課,老管家溺愛世子,見他逃課,也只是輕聲勸誡從不阻止。
天剛放亮尚書大人渾身是血的闖入,驚得太子妃渾身顫抖。“快走!”他的聲音里滿是焦急與恐懼。
“父親,您怎么了?”太子妃被父親的模樣嚇到,腹中突然一陣劇痛。
“朝堂恐生大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尚書大人急切地催促。
“瑾兒呢?”太子妃慌忙讓侍女去找世子,可此時府內早已亂作一團,一些下人見勢不妙,自顧自地收拾行囊準備逃命。
“別管了,先跟我走!”尚書大人拉著她往后門跑。
“不,我要找瑾兒!太子呢,您給他傳消息了嗎?我要等他回來!”太子妃掙扎著不肯離去。
“別等了,消息就是從那邊傳來的,快走!再晚就真的沒機會了!”尚書大人近乎嘶吼。
“雍州到底發生了什么?”太子妃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出去再說……”白發蒼蒼的尚書大人話未說完,太子妃已是淚流滿面。
“父親,您快走吧,我走不了的。”太子妃將父親往外推,老人的侍衛趕忙扶住他,將他拉走。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太子妃心如刀絞。
府中亂成一片,眾人紛紛自顧逃命,卻不知府外早已埋伏好殺手,踏出府門便命喪黃泉。眾人只得退回來,絕望地握緊武器,準備與闖入者拼個魚死網破。
太子妃叫來婉兒,這個小丫頭是太子去雍州前兩天帶回來的。據說她在宮里得罪了青公主,被青公主當眾掌摑,打了幾巴掌還不解氣,還命侍衛將她拉去打板子,幸好太子路過救下了她。當時青公主就嘲諷太子明著是宅心仁厚,實際就是婦人之仁,早晚會吃虧。因此,太子妃打心底里不喜歡婉兒。
“婉兒,太子救你時并無其他想法,可如今他兒有難,今日我求你救救他的孩子。”太子妃說著,竟跪了下來。
婉兒大驚,急忙扶起太子妃:“婉兒命如草芥,若不是太子救命,早已不在人世。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定將小世子帶出!”
“不是世子!”太子妃語氣堅定。
“不是世子?”婉兒一臉疑惑。
太子妃拿出匕首遞給她:“給我剖腹!”
“不行!”婉兒嚇得將匕首扔在地上,匕首觸地時發出刺耳的聲響。
“后院雜役房里,第三堆柴火下有暗格,直通后山暗道。你帶著孩子從那里出去。造反之事早有預謀,你剛進府不久,認識你的人少,出去后容易躲藏……”
“可是,您會死的……我們一起逃出去吧!”婉兒哭著說。
“只要是太子府的人,誰又能活著出去呢?”說完太子妃躺在榻上,掀開衣服,露出高高隆起的肚子。她深吸一口氣,匕首劃破皮膚的聲音……
婉兒不忍直視,閉著眼睛將孩子抱出。此時的太子妃,早已被汗水濕透了頭發,她拼盡全力想看看孩子,卻未能如愿。
“是個女兒!”婉兒淚流滿面,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片刻后,無數黑衣人從天而降,兵器碰撞聲、喊殺聲在府中回蕩。不知過了多久,一切終于歸于寂靜。大門緩緩打開,青蕪搖曳著身姿走了進來,身旁跟著侍衛景嶺。二人巡視一圈,除了十幾個長相相似的孩子,府中再無活口。
“你們誰是扶瑾世子啊?”青蕪臉上掛著虛假的笑意,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些。
孩子們對她視而不見。
“你是嗎?”青蕪隨意指著一個孩子問。
“是!”孩子扭過頭,滿臉不屑。
“可別亂認哦,姑姑我只要我的小侄子!”
“你是誰姑姑,老巫婆!”孩子毫不畏懼地回懟。
青蕪頓時惱羞成怒,失去了耐心:“全殺了,一個不留!”
“太子妃在哪?”青蕪問道。
“在偏殿!”
偏殿內,并沒有青蕪想象的景象,太子妃沒有躲在角落可憐巴巴的望著她,跪著祈求她,而且躺在冰冷的血泊中,場景慘不忍睹。誰能想到,這未來的皇后,竟落得如此下場,在場眾人無不唏噓。
“誰干的?”青蕪怒不可遏。
“不知道,問了都說不知情。”身旁的黑衣人回答。
“查!給我徹查,我倒要看看是誰壞我好事!”青蕪咆哮道。
青蕪和景嶺走到門口,青蕪突然回頭,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你猜,她肚子里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景嶺明白了她的意圖,勸道:“這樣不好吧,她畢竟是太子妃,人都已經……”
“我才不管!”青蕪說著,走過去掀開太子妃的衣服。看到那道駭人的傷口,她驚恐地連連后退,景嶺也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整理好太子妃的衣物。
“誰干的,給我查!到底是誰!”青蕪的咆哮聲在寂靜的府中回蕩。那是她的威嚴被挑戰而發出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