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開顯然屬于后者。

周大娘走過了，看了眼可憐的孩子，她搖搖頭走開了，她也沒有一粒多余的糧食，在饑餓面前，善良變成了一種奢侈。

小愛伸手解開了方芳的衣領，大力身體僵了一下，沒有阻止，雖然男女有別，但救命要緊，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除去領口的阻礙，小愛給她打了針，然后在她的后背上扎了幾個穴位，方芳的呼吸略微平穩(wěn)，小愛吩咐大力：“燒盆熱水給她擦凈身體，然后把她用過的東西全部燒掉，其他東西也要暴曬消毒，最好，能讓她有足夠的東西吃。”

小愛最好一句說的有些勉強，但是大力還是重重的點頭，那是他的保證。

小愛走出了草棚，外面的太陽耀的她掙不開眼睛，她還沒有退燒，剛才一通忙活，身體早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了，暈眩的感覺讓她看不清外面的東西，一個胸膛給了她穩(wěn)固的支撐。

“謝謝。”不用回頭，小愛也知道是夏開，她很感激夏開沒有在這個時候離開，她知道，他一定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他走了，她一個人，不一定能撐得下來。

“爛好人。”夏開將小恩塞進小愛的懷里，“抱著他坐好，別摔了，我去找吃的。”

小愛伸手拉住夏開的衣袖，夏開擔心的看著她，“怎么了？不舒服。”

小愛搓搓自己的臉，讓自己稍微清醒一點：“能不能先給我找點熱水？”

“你等著……”夏開很快端來一碗熱水，小愛將帶來的藥片碾碎了喂給小恩，然后用浸了冷水的布給他降溫。他們現(xiàn)在只能熬著，即便夏開這樣的高手，在這個情況下，他也找不到可以吃的東西，理智告訴他，他應該馬上離開這里，趁著他還有力氣，如果繼續(xù)拖下去，等到?jīng)]有力氣的時候，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但是現(xiàn)在的情況下，帶走小愛和那個孩子顯然是不現(xiàn)實的，如果將兩人拋下，他們要怎么活下去？

夏開用大力家的米煮了一點粥，給了方芳小愛和孩子，大力沒有反對，畢竟，如果姐姐沒有了，他守著這些糧食也沒有意義，如果他們真的能救活姐姐，哪怕把剩下的糧食全給他們，大力也舍得。

這小娃兒仿佛也聞見了米香，砸吧著小嘴，小舌一卷就將稀爛的米糊給吞進了肚子里，然后迷瞪著眼，嘴角流出串串口水沫！顯然是沒吃夠！

大力嘆了口氣道，“姐，咱們也差不多走吧！這個地方，也沒活頭了！再待下去，咱們也非死在這不可。俺可不想到最后開始吃人肉！”

“走？去哪兒？”小愛想要對這個時代多一些的了解，畢竟她還帶著一個孩子，想去哪里都不方便。

“先生。”大力對小愛始終是很尊敬的，在這個人吃人的悲慘世界里，名字已經(jīng)變得無足輕重。他對小愛也沒有任何情愫，只是在這悲慘世界里，能看見小愛這么一個在絕境中還能保持希望的人一分敬佩！僅此而已！！

“去梁山吧！”大力忽然道。

“梁山？”小愛對梁山的印象僅存在于水滸的一百單八將，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時間和地點都對不上，或許梁山只是一座山而已。

“梁山離這里可有百里地，而且官軍已經(jīng)守著路口，繞不過去的……再說，到了梁山就有吃的嗎？”在夏開看了，他們太過天真了，兩個天真的人加一個爛好人，還有一個小娃娃，他竟然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責任，夏開覺得他真的離自己的生活太遠了。

大力握了握手里的菜刀，道：“有的！俺上次在隊伍里聽說梁山嘯聚了一大堆義士，劫富濟貧，那里靠水，能打漁，還能種田，最不濟也能混個水飽！可是待在這里，城里進不去，咱們只有死的份！官軍封路不是問題，俺知道一條小道，能繞過去！上次要不是姐姐的病忽然發(fā)作，俺就跟著他們去了……”

十幾個饑民吃了人肉，又有了一絲力氣，紛紛滾倒在路邊，又開始等死。

方芳的好轉讓他看到了希望，大力嘆了口氣，像是做出了最后的決定：“等姐姐好一點，俺們就出發(fā)，先生，要不要跟我們在一起！”

“小愛，在想什么？”夏開碰了一下失神的小愛。

小愛將臉在小恩的額頭上貼了貼，緩緩的說道：“事情很不好！”

看到他們疑惑的眼神，小愛繼續(xù)說道：“這些天已經(jīng)死了很多人，他們的癥狀幾乎是一樣的，而且死的多半是吃人肉的，因為有人在吃尸體，所以這種疾病會不停的傳染，直到——直到這里的人全部死光了為止。”

“可是，那些不吃尸體的人呢？”方芳虛弱的說。

“也不排除其他的傳播途徑。”小愛皺著眉頭。

這時，一個大漢忽然闖了進來，讓本來就擁擠的草棚更加擁擠不堪，那大漢便是姓周的婦人的孩子，原來，他母親也病倒了，他知道小愛救活了方芳，他想，病的快要死的人都能救活的人，也一定能救活他母親。

小愛當下毫不猶豫的要去救人，但是孩子？小愛看了一眼夏開，夏開表示他不是保姆。大漢急的要命，此時大力伸出手來：“我來照顧小娃兒吧。”

“多謝。”小愛小心的將孩子遞過去，大力笨手笨腳的接過來，他哪里抱過這么脆弱的生命，一時間手足無措的僵在那里。

“你別擔心，大力是我?guī)Т蟮模襾斫趟趺磶Ш⒆印！狈椒计^頭說，她不敢面對著小恩，害怕把病氣傳給他。此時她臉上是慈愛笑容，讓她整個人鮮活起來。

“多謝你們，我去去就來。”小愛抓起箱籠往外走，她帶來的東西，全放在箱籠之中了。

夏開一步不離的跟著她，周婦人家的草棚并不遠，也可以說，不吃尸體的人家基本上都集中在這一小片地方，他們家里大多有壯勞力，以前或許也都是小有積蓄的人家，但是現(xiàn)在——他們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周婦人的兒媳婦再照顧她，兒媳婦也是面黃肌瘦，隨時有可能倒下了，就再也起不來。

小愛試了周婦人的脈搏，又聽了聽胸音，她跟其他人的病癥是一樣的。不過是發(fā)病早期，不是很嚴重。會昏迷，主要還是饑餓造成的。

小愛將藥片碾碎了放在水里，讓她兒子給喂下去，交代了一定要給她吃點東西。饑民的流動太大了，若是疫病一旦蔓延開，她這點藥根本起不了大的效果，現(xiàn)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源頭上控制起來。

“我要去采藥。”小愛說道：“這附近哪里能找到草藥。”她真的是人生地不熟。

“這里連樹皮都被人吃光了，哪里能找到草藥。”周家人搖搖頭。

小愛看向夏開，夏開也是搖頭，最近的地方，恐怕要走三天，這三天，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小愛只能盡力救治生病的人，然后等著方芳好起來，然后去梁山。

這期間又發(fā)生了一件事情，小愛來到這里的第四天，饑民中又來了一伙人，這些人跟其他難民不同，一行近二十人，其中有兩個孩子，大的那個七八歲，小的那個四五歲，明顯的看出不同的等級，趕車的人佩刀，似乎是侍衛(wèi)模樣，他們趕著一輛騾子拉的車，騾子恐怕也只剩下一口氣了。車里坐著的是什么人，不好推測。

饑民虎視眈眈的盯著車廂，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人有能力去對抗拿刀的侍衛(wèi)了。那些人似乎武功都不弱。

馬車停在草棚區(qū)的邊緣，看來他們是打算在這里過夜了，不過，這跟小愛沒有多大的關系，今天給幾個人看了病，她清點了一下帶來的藥品，已經(jīng)不多了，最多一天，她只能放棄，然后帶著小恩想辦法逃命。

方芳家的那袋米已經(jīng)見底了，畢竟多了三張嘴，一天下來，就算只喝稀粥，消耗也是驚人的，小愛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胃，她無力地倚靠在墻角，饑餓加疲勞讓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小娃兒已經(jīng)在她懷里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她也迷迷糊糊地準備睡一覺再走。夏開在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么，然后起身離開，小愛仔細回想了一下，他說要去找吃的，一個人行動方便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小愛只感覺草棚外面?zhèn)鱽硪魂囆[聲。人聲鼎沸的模樣！

大力側了側身子，繼續(xù)睡，嘴里嘟喃：“媽的，又是哪路義軍想去攻城啊？要是這么好打，老子早打進去了……唔，聽說城里的人天天在吃豬肉呢……”

小愛想起豬肉就滿嘴流口水。正要昏昏睡去時，忽然又聽見一陣馬嘶聲。

她霍然驚醒。

有馬？

有馬這就不可能是哪路義軍了。小愛別的不知道，這點可是清楚的。作為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馬可是好東西。即便是重要交通樞紐，平時所圈養(yǎng)的馬匹也不過六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