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這廝絕對是昊舍和尚，眼目一接便知道了，是熟人！杜宗文心中忐忑，在他的謀算中可沒有這人的！

“張屠，勞動你了！”

王去榮熱情招呼昊舍，眼角卻冷冷的瞅在杜宗文臉上。和尚作了揖，坐下來便摘了帽子，光禿禿的頭上一絲絲的往上冒白氣，一似神功大成，證道歸來。杜宗文看向王十五，王十五似乎不知道這廝會來，也有點抓不著頭腦。

“杜公子，可還認得人呢？”

張禿將帽子在身左放穩妥了，眼睛便看了過來，倒不見多少敵意，只是有些不屑。杜宗文笑著斟酒道：“像個故人！”張禿便嘿地一聲笑了。

王去榮捋了一把胡須道：“卻真識得他！”張禿道：“佛前不作妄語，敢騙十哥么？不是這小廝，我也不是富平縣城賣肉的張屠，乃是奉先金光寺維那！”王去榮笑道：“說來說來！”

張禿吃了一大口酒就說奉先的公案來。

這廝原本叫張舍，自小便慕和尚的自在，喜雪看他有氣力，動了佛心，便收了他做弟子。喜雪一死，他的度牒也給崔器奪了，只得將著妻兒到了富平縣，錢沒將出來多少，但盡可以過日子了。

腦袋一拍，罵聲娘，就在縣里做起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營生，就圖自己吃肉便宜，也有這把力氣這個本錢，至于佛陀菩薩什的，那是和尚家的事，自己但圖快活自在。

可沒兩天便有人來找不自在，縣中的惡少年欺他是外縣人，娘子又有幾分姿色，要奈何一番。張禿子發了急，使了拳腳。這些惡少年吃了虧，便嚷到了王去榮跟前。

張禿子見了王去榮卻極恭敬，王去榮大蟲不吃伏肉，給了他臉，賠了些錢便丟開了。杜宗文趕豬入城，市井瘋傳。張禿子當時就遠遠看見了的，就說這人他識得。王去榮正要打問杜宗文的底細，這話今天一早便有報到了耳邊，就喚過來了。

張禿子是個見過世面的，怕惹禍上身，沒敢將崔器扯進來，只說拜生佛是杜宗文應了口的，還拿了五十貫錢，到了衙里卻將事情推一干二凈，為人不厚道，不是個善知識。

“…我原來也恨他，現在卻要謝他，我如今大喇喇喇吃酒，大喇喇吃肉，明兒趁了錢，我還大喇喇娶個小妾，誰來咬我鳥？快活得很！”

杜宗文笑道：“公這是得道悟空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有為法，都應作如是觀！廟里住的不一定是和尚，屠坊中的人物也未必不是佛陀，不執迷便能得解脫！”斟酒捧了過去。

“我悟鳥道，只做回個人！”

張禿子接吃了，拿起帽子便道：“十爺，我這就走了，這小廝雖則作神作怪的，人也確實機靈，可不厚道，苦苦他也好！”王十五卻道：“走什的，且坐著！”張禿子只得重新坐穩了。

王去榮一時沒有說話，開心丹、金剛丸、神佛賜藥，張屠的這些話竟是佐證了王十五向他說的“狐仙”、“白蟒”，白蟒也確實吃斬殺在那林子里，那這小廝莫非真有神通？

默了一會，他將頭一搖，側轉臉對杜宗文道：“你爺在長安，你娘在羌村，不還我的東西來，不獨你受大苦，你爺你娘也得受大苦！”他找到了最簡單直接的應對方案，就像現代的黑社會所慣常做的。

杜宗文臉上帶笑，心里奔過了萬千草泥馬，家人確實是他的弱點，雖然這些家人摻了假。

“大俠說的是什東西？”杜宗文問道。

王去榮黑了臉，面目猙獰，很快就冷笑起來，道：“小子，你是不是以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我奈何不得你？”猛然就抓住了杜宗文的右手。

“??！??！痛啊！痛??！”

杜宗文驚恐大叫，邊掙邊用左手去打。一時大廳中所有的眼睛都望了過來，其實王去榮根本就沒有使多大力氣，所以他更憤怒了：“你他娘想死么？”手沒有放。

杜宗文哭聲道：“我不想死，不想死，開恩饒了吧！”王十五便道：“十哥，且放手，怕他跑了不成？”王去榮扭頭怒目一掃，手還是放開了。

“東西何在？”王去榮目光陰冷。

杜宗文不管他，合眼作調息狀，手上結了一個密宗的無畏印。密宗手印在古代是不傳之密，在現代就是爛大街的貨，百度一搜就有，他當年讀玄幻小說入迷，對此略知皮毛，雖然毛用沒有，大概就是心理暗示。

張禿子一知半解，見了就有些驚怕。王十五是入了套的，心里也很惶恐。王去榮卻不在意，這廝真有神通，還能吃自己拿捏住？

“王大俠！”

外面有了些嘈雜聲，杜宗文很快睜開了眼，目光變得異常堅定肅穆，語氣平緩，很似神佛開口。他抱起藥囊，道：“囊中可以是藥，也可以是你要的東西，二者不可兼得，公意如何？”

“十哥！”王十五想要藥，因為他想要右手長回來。

王去榮笑了，道：“我要我的東西！”這是一個很明顯的陷阱，他自然不跳。他也不相信這廝能將一囊藥變化了，若是這廝能，那么再讓他變化出一囊藥也簡單！

“十哥！”王十五惱了，莫非自己的手就不如一囊財物？財物這里失了，那里還可以找回來，手還能找回來么？王去榮轉頭瞪了他一眼，叫他閉嘴，叫他相信自己。

“那好！公既執迷，我便成全了罷?！?

杜宗文臉相莊嚴，緩緩起身，捧囊在手，嘴里低念法華降魔咒：“法克！法克友！法克妖兒媽仔！法克妖兒法仔！”同時踏步轉動，隨在找什么方位。

廳中注目的人不少，張禿子不由地自主的合了掌，王十五一臉委屈，將頭撇在一邊。王去榮一臉嘲笑，看也不看，慢慢品他的酒，他倒要看這小廝能有多大神通，能搞出什鬼來！

“法克友，王去榮！”

王去榮耳畔突然起了一聲暴吼，腦袋上就響了一個旱雷，接著又響了一個。大廳里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看見那個趕豬車的怪秀才正掄著一袋子硬實的東西在砸王去榮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