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蹌蹌扶著墻，一瘸一拐，努力向挪回休息倉。工作服被血水浸染，胸前抹出大片紅暈。“原來銀色加紅色還是蠻好看的啊，下次…下次可以給弟弟買這種顏色的衣服…嘶哈”我對著自己講話，只有這樣才能保持清醒。視線變得模糊，但我還不能倒下…就快…就快到休息倉了。“弟弟，弟弟還在…還在倉里等我”我不停鼓勵自己，回到倉里睡一覺就好了。左手緊緊捂住腹部，如果不捂住的話，腹部會有東西漏出來。血順著足跡一路流下，染紅了休息倉的過道，我就像是支漏了紅墨水的鋼筆用血書寫今天遭遇。腿也好痛，可能是折了，我不確定，但剛才那怪物勢大力沉一擊，腿就失去知覺像上班時被分揀品灼燒火辣辣的疼。背上連同衣服也被劃了個大口子，“買新的工作服”我咬緊牙關(guān)“也是很貴的”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為劃破工作服心疼。“到休息倉了，終于…終于可以見到弟弟了”用盡全身力抬手驗(yàn)證休息倉大門。同我預(yù)想般那樣，弟弟會在門口等我說歡迎回來。“抱歉，這次沒法回應(yīng)你了，你會原諒我的，對吧？”直到靠在弟弟身上，意識越發(fā)模糊。弟弟歡迎回來的話語剎那間成為驚慌失措，豆大的淚水滴在我臉上。“如果，如果沒走那條路就好了”我心想著意識陷入一片混沌再無知覺。
幾個小時前——
流水線上分揀物散發(fā)出濃烈刺鼻的氣味，那感覺就像鼻子用刀慢慢割開，能輕易透過隔離罩。說實(shí)話，幾十仿生幣買來的隔離罩薄得透光。或是圖這半塊布遮臉的心理安慰，也有其他仿人因?yàn)殚L期沒戴隔離罩工作，一頭栽在流水線的傳輸帶里。我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被工廠里的警衛(wèi)機(jī)器人拉出來。當(dāng)時他的臉，已經(jīng)化作濃水，再也分辨不出剛才的模樣。所以大部分仿人會買廠里的隔離罩，即使價(jià)格是平時幾小時才能賺到的仿生幣。鼻子和眼睛被灼燒得生疼，也警醒著我不能放慢手上分揀的工作。在分揀廠里四面八方都有監(jiān)控，還有不停巡邏的警衛(wèi)機(jī)器人。別看平時看著是個四輪平移的圓柱形鐵塊，但要是遇到有人鬧事或者逃跑的話。底下就會伸出四肢靈活的電子爪，我就沒見過有任何仿人能跑得過它。你問我有沒有僥幸跑過的？一般它只會發(fā)出兩句警告，如果第一句你就停下，那它只會把你拷上帶走。第二句它就要直接突突你了。它會伸出六把叫槍的玩意打得震天響，一直到它停下來或者你躺下來。有個仿人跟我說，被這槍打中的仿人要么輕一斤要么重一斤，但我完全沒聽懂什么意思。
我甩了甩腿，立刻恢復(fù)到正常的站姿。按照腿酸的程度來看，還有半小時就下班了。這可是我練就的特殊技能，很少出過差錯。但這次，我錯了，但不是我估算錯了時間。沒有刺眼的燈光，沒有播出仿人下班的注意事項(xiàng)，而是臨時加班的通知。廣播里重復(fù)著受自然災(zāi)害影響，待分揀物增加之類的，要強(qiáng)制性加班兩小時。好處是每個仿人下班時能拿到兩條代餐劑，畢竟下班之后的半小時完全趕不上市場，更有些仿人都沒法趕回休息倉，就被巡邏機(jī)器人扣了罰款。但工廠里的仿人沒有絲毫怨言，又投身在流水線分揀的工作中，沒辦法，也許投入到工作中，這兩小時才會過的快一點(diǎn)。
“下班了下班了，得快點(diǎn)回去”一從工廠出來我就焦急著往回趕。還好我住的休息倉離工廠并不遠(yuǎn)，但隨著手環(huán)發(fā)出提醒，我只能大步流星的往回趕。“只要穿過前面的小巷就到了”我穿過街每天回家的必經(jīng)之路近在眼前。我一路小跑加快步伐，但，意外總是先一步降臨。“怎么會這樣？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我詫異道。平時走過千百遍的小巷現(xiàn)在被一張鐵絲網(wǎng)攔住，臨時檢修的牌子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動，像是在嘲笑我一般。還有七分鐘，我點(diǎn)開手環(huán)查看剩余時間，只能從下一個小巷繞回去了。弟弟在休息倉肯定餓壞了，我邊思索腳步越發(fā)迅速，可惜今天只能吃代餐劑，明天一定要做更多好吃的彌補(bǔ)弟弟。呀——我驚呼道，濕滑的路面害得我一步踏空，整個人向后仰滑倒。這一下肯定很痛，我閉眼想著，等待頭和地面來一個親密接觸。但過了許久也未曾感到疼痛。
睜眼，我直愣愣站在鐵絲網(wǎng)攔住的小巷前。“誒？我怎么會在這里？”我心中詫異著，看了看手環(huán)上的時間，還剩五分鐘。難道我一直站在這里發(fā)呆？但容不得我多想，還是趕緊回去更重要，這次我專心腳下的步伐，慶幸自己沒有滑倒。離小巷口越發(fā)清晰，腳步變得更加輕快，順手看了眼手環(huán)，還有三分鐘。繞回去綽綽有余，只要進(jìn)了大樓就不會被罰款了。我暗自竊喜，打算一路小跑著回去。但，準(zhǔn)備穿過小巷的時候，我卻開始放慢腳步。“什么聲音？”我抬頭望向天空，樓與樓之間回蕩著微弱的求救聲，不斷傳到空曠的小巷里，變得更加清晰。那聲音先從凄慘又轉(zhuǎn)變?yōu)轶@恐最后變?yōu)榱鑵柕膽K叫，最終歸于平靜。我咽了咽口水“應(yīng)該是我聽錯了吧？這個時候怎么可能會有其他仿人呢？”脊背發(fā)涼，只想趕緊回去，要是過了點(diǎn)可就連街上的路燈都關(guān)了。“既然聲音消失了就代表沒事了吧，畢竟我也做不到什么，還有三分鐘就得回去，不如趕緊回去照顧弟弟”就這樣不停安慰著自己，大步來到小巷口。
這條巷子就沒有平時走的敞亮許多，剛走進(jìn)去身后明亮的燈光漸漸消失，只有小巷的終點(diǎn)，路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亮。因?yàn)檫@條巷子不常走的緣故，我只能一手扶著墻一手不停向前試探，每走一步都生怕滑倒或者踢到什么東西。就這樣一路出了小巷，突然明亮的路燈恍得我睜不開眼，這種不適感讓我揉了揉眼睛。睜眼——我依舊站在小巷的入口處。這是怎么回事，我心生不解，剛才明明走過去了才對？我看了眼手環(huán)，僅剩一分鐘。“今天真是太奇怪了，我怎么會在路上耽擱這么久，但愿一會不要遇到巡邏機(jī)器人，我可不想被罰款或者被處罰”我?guī)е@種匪夷所思感，只想趕緊回去。
“救命——”這次我聽清楚了——確實(shí)有仿人在求救。我瞄了眼手環(huán)，上面顯示已經(jīng)超過休息時間了。一般除了被巡邏機(jī)器人抓到會罰款以外，時間久了不僅會被主動定位到，說不定還會安上逆反或者出逃罪名，那時候?qū)⒚媾R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可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按時回休息倉，不論刮風(fēng)下雨不論遇到什么，循規(guī)蹈矩日復(fù)一日，這就是我，編號1014仿人，從未違反規(guī)則。但今天——既然沒按時回去，也許是因?yàn)槲冶仨毴椭l(fā)出求救的仿人，就算會面臨罰款，大不了明天在工廠里加班加點(diǎn)努力賺回來！但在那事后，我想……這絕對是我插手的最錯誤的決定。當(dāng)時路燈已經(jīng)暗了下來，我在黑夜中摸索著緩慢移步向前，不知七拐八拐走了多久，一直到我覺得求救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