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麻醉鏢弄暈之后，李諾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聽到一些聲音。

呼喊聲、電流聲、鋸齒的切割聲，還有耳鳴般的刺耳噪音。

伴隨著這些聲音的出現(xiàn)，身體將變得無比寒冷，視野里也會亮起極為微弱的光芒。

這種體驗非常獨特，隱約讓李諾覺得有一個既明亮又冰冷的事物在身邊徘徊。

每當(dāng)這東西靠近自己，寒意和光芒就會變得強烈，但光束始終無法完全突破眼前的黑暗，只能撒下星星點點般的光輝，如同在海底仰望海面上的銀河。

冰冷的事物一次又一次出現(xiàn)，一次又一次消失。

李諾突然意識到，面前的黑暗好像是之前曾見過的“黑色輕紗”。

他用鑒定術(shù)看了一下，還真是這樣。

已知，黑色輕紗是某種亞空間實體，那此刻正在黑紗外徘徊的冰冷而又明亮的東西應(yīng)該也是亞空間實體。

李諾沒來由地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我擦，那該不會帝皇吧？

他的亞空間本質(zhì)不就是冰冷且明亮的冷太陽嗎？

這個念頭讓李諾感到恐懼和迷茫。

帝皇為什么會觀察自己？

莫非他被幽靈蘑菇的事情吸引，一直在關(guān)注巢都-艾皮邁特的動向，剛好注意到了自己的情況？

嘶——好像還真有這種可能。

李諾毛骨悚然，可卻沒能醒來。

每次感受到冰冷的事物在身邊徘徊，緊隨而來的困意就會吞沒他的意識，讓他再次陷入沉睡。

如此反復(fù)了幾遍或者是幾十遍，終于，李諾醒了。

酸脹與酥麻在體內(nèi)亂竄，弄得他又疼又癢，眼前依舊是濃到無法化開的黑暗。

李諾瞪大眼睛，尋找光線，張開嘴巴奮力嘶吼。

但詭異的是，即便用盡全力，他也沒能發(fā)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李諾不禁問自己：

我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為什么他的大腦處于活躍狀態(tài)，卻始終無法感受到周圍的環(huán)境？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先前還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噪音，此時卻如同置身于真空一般寂靜。

就這么度過了不知道多少時間，體內(nèi)的酸脹和酥麻開始退散。

與此同時，李諾感受到溫?zé)岬臍饬鲝捏w表拂過，新鮮的空氣鉆入鼻腔。

“我…還活著嗎？”

李諾用低沉沙啞的語調(diào)吐露幾個音節(jié)。

喉嚨像是生銹一樣難以運轉(zhuǎn)，發(fā)音很困難，但是他做到了。

“是的，你還活著。”一個中年男性嗓音在前方響起。

李諾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那里只有黑暗。

“摘掉他的眼罩，打開聚光燈。”

中年男性的話音落下，李諾眼前驟然一亮，強烈的光芒扎入眼簾。

強光照射下，中年男性在李諾的視網(wǎng)膜上投下雙手插兜的黑色剪影。

李諾想要轉(zhuǎn)動頭部觀察四周，可脖子上好像有個脖套限制了他的行動，讓他只能保持面朝聚光燈的姿態(tài)。

“你..是誰？”

喉嚨的狀態(tài)在恢復(fù)，吐字變得流暢，只剩些許酸麻停留在聲帶上。

“你的問題，我稍后再回答，現(xiàn)在聽我說。”

男人從口袋里抽出右手，按了下手里的裝置。

咔噠一聲，全息圖像從天花板上投射下來，展現(xiàn)出一個由綠色像素點組成的半身人像。

“這是誰？”

李諾凝視半身人像，確認自己沒見過這個被削掉小半邊腦殼的老人。

“他是彌合教的首領(lǐng)，真名不詳，出生不詳，我們只知道他在彌合教內(nèi)的綽號是‘先父’。”

全息圖像切換，這次呈現(xiàn)的半身人像是李諾的熟人——羅布諾斯。

中年男人說道：

“八個月前，羅布諾斯還是藥師協(xié)會的醫(yī)生和菌毯行者。在底巢完成某次采集工作后，他攜帶幽靈蘑菇的‘根系’返回中巢。

“七個月前，他宣稱自己根據(jù)幽靈蘑菇的靈能特性，發(fā)明了幾種配方，制作了能讓人覺醒靈能的藥劑和煙草。

“六個月前，多個上巢家族向羅布諾斯拋出橄欖枝。羅布諾斯選中了待遇最為豐厚的克拉姆家族，成為了克拉姆制藥廠的高級主管。從那時起，上巢開始出現(xiàn)幽靈藥劑，以及由幽靈藥劑引發(fā)的變異事件。

“二十五天前，你在克拉姆卷煙廠附近干掉了兩名邪教徒。在與羅布諾斯對峙時，你被我手下的人用麻醉鏢擊暈。

“二十天前，針對羅布諾斯的拷問工作結(jié)束。我們收獲了預(yù)料之中的答案。

“羅布諾斯在八個月前，于底巢探險時被‘先父’生擒。為了活命，他選擇向‘先父’臣服。‘先父’給他提供幽靈蘑菇和幽靈藥劑的配方，羅布諾斯則成為‘先父’的間諜，將偽父體塞進上巢貴族的產(chǎn)業(yè)。”

中年男性停頓一下，解釋道：

“所謂的偽父體，指的是彌合教的一種靈能改造造物。他們能自體繁殖，蘊養(yǎng)偽子嗣…”

中年男性把涉及彌合教的名詞解釋了一遍。

李諾對此早有了解。

他現(xiàn)在關(guān)注的焦點是對方剛才提到的“二十五天前”。

沒理解錯的話，他是不是已經(jīng)昏迷二十五天了？！

李諾努力保持平靜，一邊傾聽中年男人的話語，一邊在心中默念“系統(tǒng)界面”。

虛幻縹緲的提示音過后，系統(tǒng)界面彈出。

李諾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外掛還在。

中年男人按了下手里的裝置，全息圖像切換成一個身穿華麗服飾的富態(tài)老者。

這人穿著層層疊疊的彩色針織衣物，身寬體胖，用金閃閃的褡褳、戒指和胸針作為點綴，神態(tài)親和慈藹。

李諾回憶了一下，認出了此人的來歷：

“伏蓋斯領(lǐng)主？”

“是的，這位是我們的總督，伏蓋斯領(lǐng)主。我受命于總督，前來下巢密切監(jiān)視彌合教和秘密搜捕邪教徒。”

李諾略一思索，皺眉問道：

“所以，你是在審問我？可我不是邪教徒。還有，你為什么先讓我昏睡二十五天后再審問我？”

“讓你昏迷二十五天自有我的原因。我已經(jīng)回答你的問題，現(xiàn)在輪到我提問了。”

男人恢復(fù)雙手插兜的姿勢，沉聲道：

“你是想一輩子在下巢庸庸碌碌，還是向一位領(lǐng)袖宣誓效忠，用汗水和鮮血鑄就登臨上巢的階梯，甚至是擁抱星空？”

李諾沉默半響，心里清楚對方應(yīng)該是在勸說自己為伏蓋斯領(lǐng)主服務(wù)。

可自己一個小小下巢人，如何能夠得到總督的關(guān)注？

更何況，經(jīng)歷了羅布諾斯的蠱惑之后，李諾對這種把“效忠”和“犧牲”掛在嘴上的空談產(chǎn)生了抵抗力，不再會輕易相信諾言與權(quán)威。

中年男人微微側(cè)首，和處于黑暗中的某個人說道：

“把他松開。”

“哐，哐…”

金屬套筒解除束縛，機械手臂將它們從李諾身上挪開。

李諾感覺身體一松，脖子和四肢不再被限制移動。

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雙手，瞳孔微縮。

手掌變大了數(shù)分，腦袋距離地面也更遠了一些。

再看雙臂、胸膛、腹部和大腿，肌肉線條勻稱而又飽滿，如同沉淀了十幾年的體育生。

如果說二十五天前的自己是根豆芽，那么此時的自己就是堅韌的鋼纜。

強壯，堅實，充滿活力和陽剛之美。

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讓李諾呆愣當(dāng)場。

“我…我這是…怎么了？”

中年男人緩步走向李諾，他的輪廓和面部線條漸漸清晰，李諾看清了他的臉。

“院長？艾米的爸爸？”李諾認出男人的身份，正是下巢學(xué)院的院長——德爾頓·馬爾茲。

德爾頓擁有刀削斧鑿般的堅毅面容，穿著大翻領(lǐng)黑色風(fēng)衣、淺灰色豎條紋襯衫和酒紅色的馬甲。

人到中年，風(fēng)衣敞開，雙手插褲兜，銳氣不減。

雙眼清澈而又明亮，這一點艾米和他頗為相似，能看出是父女之間的傳承符號。

德爾頓迎著李諾的目光，淡淡地點了點頭：

“是的，你沒認錯人。我明面上是下巢學(xué)院的院長，真實身份是伏蓋斯領(lǐng)主的特工頭目。

“野心家空談理想與獎賞，偉大的領(lǐng)袖會讓恩惠落到實處。發(fā)生在你身上的轉(zhuǎn)變，就是伏蓋斯領(lǐng)主預(yù)支給你的賞賜。

“只要你忠于伏蓋斯領(lǐng)主，協(xié)助我搜查下巢的邪教徒，那么這份賞賜就不會被收回。

“……你那獨特的靈能天賦也會得到伏蓋斯領(lǐng)主的保護和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