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下巢人朝巷口的女人吹了聲口哨，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

下巢人緩緩地靠過去，想要和女人搭訕，后者有意無意地露出兜帽下的額頭，下巢人臉上的笑容凝固。

一種類似于魚鱗的灰色紋路在女人的前額上凸起。

燈光照射其上，反射出油膩的光芒，令人心生厭惡。

“晦氣，居然是個變種人。”

下巢人止住腳，抱起雙臂，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回去圍觀斗毆：

“滾遠點，陰溝里的老鼠。”

靠近變種人會被變種人感染，發生不可控的變異，這是下巢人的共識。

變種人因此不受待見，猶如過街老鼠。

如果變異情況嚴重到無法用衣物遮蓋，變種人會被執法者當場擊斃。

面對下巢人的唾罵，女人重新將額頭遮住，神情淡漠。

自從身體發生變異以來，她經歷了太多歧視和憎惡。

最開始，她對身體發生變異感到絕望，時常產生輕生的念頭。

機緣巧合之下，她發現只要食用相對干凈的水和食物，身體的變異程度就會得到控制，不會進一步惡化。

從那時起，她就過上了在廢墟區里拾荒求生的日子。

三天前，有個少年找到她。

少年自稱是栽培蘑菇的農夫，可以長期穩定地提供可食用蘑菇。

二人決定在今天進行第一次交易。

對此，女人充滿期待。

“萊雅，我來了。”李諾走進巷子。

“蘑菇都準備好了嗎？”名叫萊雅的女性領著少年走向巷子深處。

李諾從口袋里掏出茶色玻璃罐，“你先嘗嘗樣品吧。確認沒問題，我再去把蘑菇搬過來。”

“好的。”萊雅打開玻璃罐，濃郁的奶香味鉆入她的鼻腔，直沖天靈蓋。

“嘶————”

萊雅用盡全力吸了口氣，讓沁人心脾的香味灌滿自己的胸腔，“這味道好香，好濃郁。這是什么蘑菇？”

“牛奶蘑菇，我自己種的。”

“牛奶蘑菇會有這么濃的香味嗎？”萊雅有些疑惑，從罐子里夾出一根蘑菇，仔細打量。

李諾微微聳肩，“可能是我的栽培手法和用料更到位一些吧，所以這些蘑菇才會更香、更好吃。”

萊雅將蘑菇從圍巾底下塞入口中，一口咬下去，濃香與微甜的汁水在齒間爆開。

下一秒，萊雅的身體猛地一抖，渾身僵硬，眼中浮現回憶。

“這..這味道...我好熟悉...”

一段早已被萊雅掃進腦海深處的記憶，不受控制地播放起來。

廢墟區變成如今這幅場景之前，她和她的父母生活在那里。

一家人住在帶有閣樓的房屋內，生活幸福美滿。

萊雅的父親是工廠流水線的工頭。

萊雅成年的那一天，父親托人從上巢區買了一盒牛奶蘑菇。

那是萊雅人生中第一次吃到如此可口的食物，以至于她一口氣吃完了大半盒，這才想起來和父母分享。

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吃到上巢區的食物，而她的人生也在成年后沒多久迎來劇變。

不知從何而來的爆炸沖擊波撕碎了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在爆炸中喪命，只有她活了下來，成為了在廢墟中游蕩的喪家之犬。

現在吃到同樣口感的蘑菇，過往的記憶一下子擊垮了萊雅的意志。

她沉浸在回憶當中，熱淚盈眶，久久沒能回神。

…

李諾一陣無語。

只是吃了口蘑菇而已，面前的女人怎么就哭成了淚人。

咱們又不是在拍真人版的中華小當家，何必表現得這么夸張。

腹誹歸腹誹，李諾掏出隨身攜帶的汗巾遞了過去：

“要不你先擦擦眼淚，平復一下心情？”

萊雅雙眼對焦，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正在流淚。

她將嘴里的蘑菇咽下去，婉拒了少年的毛巾，用袖管擦拭眼眶：

“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你種的蘑菇很好吃，它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爸爸從上巢區給我帶的蘑菇。兩種蘑菇的口感一模一樣，同樣的美味，同樣的令人難以忘卻。”

原來是被蘑菇勾起回憶了，難怪情緒起伏這么大。

李諾將毛巾塞回衣兜，思忖著問道：

“你的意思是，樣品的口感已經媲美上巢區的蘑菇了？”

“是的。”萊雅點點頭，從玻璃罐拿出第二根蘑菇，“我可以再吃一根嗎？”

“可以，都吃掉也沒關系，本來就是送給你試吃的樣品。”

李諾擺擺手，思維飛轉，暗自慶幸。

還好他安排了一個試吃環節，觀察交易對象對蘑菇的評價，不然可就要出亂子了。

他原以為，系統出產的蘑菇頂多和中巢區的食物媲美，實在沒想到能達到上巢區的水平。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下巢區里有很多喜歡下黑手的勢力，連執法者也不能拿他們怎么樣。

自己不能就這么把系統出產的蘑菇賣出去。

必須在蘑菇上做點手腳，手動降低蘑菇的口感，免得引起不懷好意之人的注意。

“萊雅，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李諾指了指對方手里的玻璃罐說道：

“樣品是所有蘑菇里品質最好的。我真正要賣的蘑菇的品質，遠不及樣品。”

李諾伸手摸進內側的衣兜，假裝拿取物品。

實際上，他通過默念的方式，從真菌倉庫里取出了攤位上的蘑菇。

李諾把蘑菇遞到萊雅面前：

“喏，你再試試這些蘑菇，它們和我要賣的蘑菇的品質一樣。”

萊雅夾起一根蘑菇，吃進嘴里。

剛一入口，她的臉色就變了樣，仿佛是在吃翔物，但還是硬著頭皮把蘑菇咽了下去，沒有浪費：

“呃，好難吃…”

李諾對萊雅的反應早有預料：

“難吃也是沒辦法的事。下巢區這里的水質和空氣都不怎么樣，種出來的蘑菇一般都是這個水準。你到攤位上購買蘑菇的話，也只能買到這種蘑菇。”

萊雅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罐，“那這罐蘑菇是怎么回事呢？它們為什么這么好吃？”

李諾攤了攤手：

“一分價錢，一分貨。罐子里的蘑菇由純凈水和干凈的空氣栽培而來，成本極高，我把它們稱為樣品級蘑菇。只需三張配給卡，你就可以在攤位上買到普通的蘑菇。但同樣的價格，你只能買到幾根樣品級蘑菇。這就是成本帶來的差距。”

“原來是這樣。”萊雅問，“那你這次要賣多少普通蘑菇和樣品級蘑菇呢？”

李諾想了想回道：

“我要出售二十千克普通蘑菇。樣品級蘑菇我要留著自己吃。”

萊雅低下頭，凝視罐子里的蘑菇。

喝臟水、吸入帶有致病病菌的空氣、吃被污染的食物，都會導致身體發生變異。

攝入相對干凈的食物，可以停止變異，但無法扭轉變異。

要是能長時間食用樣品級蘑菇，同時搭配藥物治療，自己說不定能治愈變異的部位，變成正常人，回歸下巢區。

萊雅與少年的清澈眼眸對視，眼中流露些許祈求：

“二十千克的普通蘑菇，我都要了，我帶了充足的配給卡，可以當場交易。另外，樣品級蘑菇，我也想要。將它們和藥品一起使用，有可能幫助我擺脫變異。你盡管開價吧，我會想辦法湊夠你的報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