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外殿廣場之上,王崇古躬身跟在孟沖身后,往乾清宮而去。
“王總督,這邊請。”
孟沖一邊走著一邊時不時扭頭望向身后的王崇古。
身為司禮監太監,他心里清楚皇帝對于王崇古的重視,因此便攬下了給王崇古引路的差事,目的就是好生結交一番。
“王總督,陛下前幾日還念叨你呢,屢次詢問你到哪了。昨晚聽說你抵達京城后,便當即囑咐咱家等你入宮。
只不過今日著實有些不湊巧,一個時辰前,陛下便讓老祖宗與馮保入乾清宮議事,現在怕還沒有結束,到時候怕還要在宮門外等候一會呢。”
王崇古怎能聽不出來孟沖的好意,當即笑道:“多謝孟公公提點,陛下日理萬機,我等做臣子的到時候等著就是。”
孟沖聞言點點頭,隨即也沒說什么,繼續往乾清宮而去。
等到乾清宮外,他便讓王崇古等候片刻,隨即進殿往東暖閣而去。
等一入東暖閣,就發現不僅李芳、馮保在,內閣的高拱、楊博二人也在。
“陛下,依照去年內官在冊數額,宮中內官、長隨、內使、小火者、凈軍,原有一萬二千六百三十九員,歲用米六萬九千六百余石,用銀三十萬四千兩。
如今裁汰、罷黜、處置、自愿出宮者四千二百一十六人,其中以謀逆罪處死一百二十九人,從犯流放者遼東、云貴、西北者九百二十六人,貪墨入獄判牢獄者六百二十余人。其余罷黜、裁汰、驅逐出宮者,不計其數。
現在內廷在冊宦官、宮女剩余八千四百二十三人。
歲用米四萬六千三百八十三石米和用銀二十萬兩千五百九十五兩,縮減數額將近四成,宮中費用亦大減。”
朱翊鈞坐在御座之上,閉目不言,仔細聽著馮保稟報。
半月前里草欄場一事,無疑是給他了整頓內廷最好的借口。
再加上馮保之前就已經開始調查內廷貪墨一事,于是他將此事全權交由馮保處置。
而馮保為了迎合他的心思,在這將近半個月的過程中,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回惡人。
一邊按圖索驥,凡是跟李文進等人有染的宦官、下屬盡數捉拿歸案,有些衙門如御馬監等甚至直接被清空了。
另一邊則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內廷二十四衙門的賬冊,庫存都翻了遍。
如此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便有了顯著的效果。
人數就先不說,僅僅查獲、追繳的贓銀就足足有兩百七十萬兩之多,其余字畫、古董、北京城中的宅邸等等更是不計其數。
饒是如此,馮保還想要繼續查下去,可卻被朱翊鈞叫停了。
此事牽連的人已經夠多了,再說錢也已經抄到了,該處置的也處置了,是時候收手了。
只不過他萬萬沒有想到,馮保居然在半個月之內,居然查處了四千多人。
這哪怕他聽了,也有些觸目驚心。
只不過馮保是奉了他的命令與暗示,其結果也讓他頗為滿意,所以是萬萬不會責備他的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道:“自愿出宮者有多少人?”
馮保對于這些如數家珍,聞言當即稟報道:“陛下仁德,推行善政,凡是交出一半臟銀,并自愿出宮者,對其罪責既往不咎。因此自愿出宮者甚多,足有兩千余人。
只不過由于人數眾多,許多人目前還在收拾,估計兩月內,才能安置完畢。”
“嗯,這些人的罪朕就不追究了,另外這些人出宮時,再每人發三個月的俸祿,如此他們出去,也能夠在宮外安頓下來。”
雖然對于這些人沒有什么好感,但內廷變亂如此,他該殺的也殺了,該罰的也罰了,對于這些犯了小錯,還自愿出宮的人來說,他也不愿苛責,只想盡快打發走算了。
只不過說著無心,聽著有意。
一旁沉默寡言的的李芳早就覺得馮保做事太過了,如今聽到皇帝的話,心中居然有了幾分感動,當即跪下道:
“陛下天恩,奴婢替他們謝陛下!”
見他如此,朱翊鈞沒好氣的看了李芳一眼,他焉能不知道李芳的心思,隨即擺手道:
“起來吧,你是他們的老祖宗,日后對內廷眾人定要嚴加看管,此事就到此為止了,就不用再說了。呂調陽~”
“微臣在!”
“內廷現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宦官的數量少了許多,朕看不僅人要動,就連二十四衙門制度也要動。
你兼著禮部,此事就交給你去辦,有些衙門該裁撤的裁撤,該合并的合并,另外再新增一兩個部門,具體事情就讓李芳跟你商量,拿出個章程交給朕即可。”
呂調陽早就知道此事,聞言也不意外,當即拱手稱是。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宮中不僅是他居住、修煉之地,更有至寶殘枝在其中。
為此他必須保證內廷的安全。
為此將整個內廷宦官大清洗一遍,他也在所不惜。
如今見內廷的事情終于有了了結,心情也不禁大好,忍不住望向一旁的高拱,打趣道:
“高愛卿,以前內廷沒錢,于是支取了戶部六十萬兩銀子嘛。民間有句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現在內帑也有錢了,這筆錢就還給戶部吧,也省的朝臣們聒噪。”
高拱就等著這句話呢,這么多臟銀,哪怕摳出來一點,也對朝廷大有裨益。
因此他想著哪怕皇帝不說,他也要提一下,要一點是一點。
沒想到他還沒有說,皇帝就主動還錢,這怎能讓他不高興呢,當即就要下跪道:
“有陛下這句話,臣感激不盡。九邊的餉銀總算是有著落了。臣多謝陛下!”
“好了好了,起來吧。你不用謝朕,朕現在不求其他,只求你們把下面的人管好,讓他們不要再上書,朕就謝天謝地了。”
朱翊鈞想到這里,便不由的頭疼。
原本他想著,以前他一直藏拙,隱藏自己的修為。
所以等自己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李文進等人,平定了內廷之亂的消息傳出去后。
外面朝臣乃至百姓的反應肯定是震驚萬分。
不說跪在地上求自己賜法,讓他們踏上修煉之道,至少態度稍微好一點吧。
可萬萬沒想到,結果卻事與愿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