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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圈套

心緒起伏。

祝和風斟酌修辭,挑好聽的話對他說,其實說白了,阿真就是還在生他的氣。

換做半個時辰前,符羨也許會固執己見,可看著杭含真現在的模樣,他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符羨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伸手搭上了祝和風的肩膀,“望之心善,就是不知你方才說的,能替朕排憂解難,該從何說起啊?”

祝和風拱手道:“解這味毒的關鍵,需要一株百年紫芝為引子,熬煮藥粥連續服用七日。臣只能為圣人提出醫治的法子,真正能解當下燃眉之急的,另有其人。”

大太監恰好準時地折了回來,通報道:“王美人在外頭求見,說是有寶物獻與圣人,您看這……”

“傳。”

符羨想起了什么,語氣平和。

王美人衣著單薄,身后還跟了個捧著玉匣子的宮婢,符羨走上前捂了捂她的手:“怎么這樣涼?”話罷,遞過去了一個暖爐子。

盡管他正在盡力維持對王氏的溫情脈脈,可符羨的眼睛,從她進門的那一刻就沒從玉匣子上挪開過半分。

王美人抿了抿發白的唇,“圣人若愿意多垂憐阿嬋,芳菲苑必能四季如春。”

怎么看都是個無依無靠,以夫為天的純良女子。

她揭開玉匣子,雙手捧起符羨心心念念的紫芝:“這是妾今歲誕辰,圣人從私庫撥給妾的禮物。奈何妾已經幾日見不到圣人,便求了侯爺的引薦之恩……”

她不經意地朝左偏了偏頭,這個角度,與某人更有六七分相似。

符羨面色復雜地看著她,良久付之一嘆:“是朕冷落了你。”

王美人眼中含著楚楚動人的淚光:“阿嬋的一切都是圣人的,只是,等貞姑娘醒轉以后,妾有個請求,”她頓了頓,“只是阿嬋的私心,絕不會危害了誰,更不敢損傷圣人顏面。”

趁符羨的注意力都被王美人吸引,祝和風借著望聞問切的名頭,不聲不響地靠近了床榻上的杭含真。

杭含真眼下一片烏黑,祝和風……不,昨日那個黑衣男人,用絹帕緩緩擦去她額角冒出的汗珠。

按他下毒的分量,原不該發作得這么快的。原本以為只是什么見不得光的情人……他看錯了杭含真與符羨之間的關系,逼得他不得不提前過來一趟。

得找人查查她的底細,至少,絕不只是一個女史那樣簡單。

所以現在,這女人不能死。

祝和風兩指并攏,以迅雷之速點過杭含真身上幾個穴位。

杭含真感覺像是有一只溫暖的手貼在她的后背,源源不斷為她輸送了溫度。然后,又替她將眼前的混沌一點點抹開。

她睜開朦朧的眼,就對上了那雙緊緊盯著她的,無比熟悉的銳利眼眸。

“你……”她身體虛弱不堪,辨認不出眼前是誰,只覺得這雙眼睛,與那個想要她命的黑無常太像了。

杭含真的胸膛開始急劇起伏,她歪頭,哇地一下吐出一灘黑血。

這回才算將毒排干凈了。

符羨猝不及防,他轉身,把祝和風往旁邊擠了擠,臉上泛起了激動的紅暈:“阿真,你還好嗎,還有什么不適?你是怎么中毒的,尚寢局有人與你結怨?”

杭含真眼睫輕顫,反倒是祝和風輕咳一聲提醒道:“臣剛剛為貞姑娘切參吊氣時察覺她呼吸不暢,就擅作主張替她按了肩頸穴位,想不到貞姑娘自有吉人天相。”

杭含真剛剛蘇醒,整個人迷迷瞪瞪的。符羨這才如夢初醒,再心中譴責自己關心則亂,怎么能把阿真當做犯人似的盤問?

“是朕不好,先讓她修養才對。此番多虧望之相助,不然,朕會抱憾終身。”

“這位是?”

杭含真的腦子緩慢地開始轉動,只是嗓音仍如被沙礫研磨過一樣嘶啞。

“祝姓,白身而已。蒙圣人大恩,才有今日。”

祝和風朝她微微一笑,仿佛先前那凜冽的一眼,都是杭含真的臆想。

畢竟年僅十四歲,籍籍無名之時,就被還是七皇子的符羨向太上皇引薦,派遣其出使列國,在蜀國君主面前周旋游說,兵不血刃賺下三座城池,因功勛卓著得封三品爵位,圣人即位后又加封一等侯的,僅此一位。

而且祝和風背后,沒有任何舊貴族與世家的支持。

可以說沒有當年的符羨,就沒他今天的出頭之日。這樣一力扶持上來的皇黨,他用著最放心。

宮婢替杭含真端來了熱氣滾滾的湯藥,她擁被而坐,兩人的視線不經意地交錯。

最終礙于符羨灼灼的眼神,杭含真無奈地先退一步,“多謝侯爺。”

直到看著杭含真喝下藥,符羨才湊近,將她耳邊的幾縷發絲挽到耳后,“既然阿真已醒,有的帳,也該清算了。”

這個動作其實對于如今身份天翻地覆的兩人來說,稱得上是唐突。奈何符羨做得十分自然,好像下意識的行為。

再兼杭含真雖然看似在摩挲著空碗的邊沿,沒有制止,實則此刻滿腦子都在回憶昨日的點滴細節,已經走神好一會了。

王美人向前膝行了幾步,臉上的淚痕未干:“貞姑娘昨日說,眼見那想要刺殺我的賊人最后逃到了西宮,可誰人不知宮內以西,除了芳菲苑,只有成王殿下養傷暫居的雨秋宮。妾難道會假意傷害自己,換被圣人寵眷的短暫一息嗎?”

杭含真甩開思緒里的煩擾,凝視著她的臉,眼中毫不吝惜地給出一抹擔憂的情緒。

“可娘子也看到,賊人不惜下毒滅口,必然是因為我看到,篤定我知道了什么。”她的聲音很輕,語速很慢,卻能讓王美人說不出話反駁她。

“圣人愛重娘子一如既往,自不會以此拙劣的方式爭寵,可婢妾今日與娘子第一次見,何須以性命為餌,構陷您呢?”

若不是下毒與解毒都是他一力促成,祝和風想,他說不定會以為這是她早已想好的一套說辭。

實際上,在新帝即位前,杭含真每日需要考慮的,也只有“下頓飯該吃什么”,或者“符清都又熬夜怎么教育”。

她壓在被子里的手緩緩收緊。

杭含真不知道那蒙面男人的真面目,能隨意進出宮闈內苑還不被逮住,至少他在宮中四處一定安插了自己的眼線,說不定連紫宸殿也不例外。

符羨還沒昏了頭,肯定不會信王美人這樣柔弱的一雙手,能在背后做攪動風云的主謀。

但既然她主動跳出來想要以退為進,為了不多生事端,杭含真就替她扶穩一點頭頂上的鍋。

要怪,就怪這敵暗我明的現狀太焦灼。

屋中生了火盆,映得各懷鬼胎的幾人臉上明暗交替。

直到符羨主動給杭含真倒了杯溫水,打破這一室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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