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釧見陸星霜睡得沉穩(wěn)了,悄悄的退出去。外面星夜如霜,漫天的星斗襯托著一輪又大又圓的皓月,彷佛巨大的天鵝絨籠了視野,滿目所見,都是一點一閃的鉆石。
夜,如此的深,如此的寧,叫人的心里穩(wěn)穩(wěn)的沉浸了下去。
靈釧按照先前的暗示,趁月明去了羅紫薇的小竹樓。方子思不在,只有羅紫薇的兩個侍婢伺候左右。
“見過羅先生!”
羅紫薇從鼻子孔里發(fā)出一聲譏諷,“不敢當(dāng)。要不是煥哥兒親口言明,我做夢也不敢想到,這一代陸氏嫡系會選了一個丫鬟進了天心閣!岳!靈!釧!你好大的福運啊!”
靈釧淡然一笑,“承蒙陸先生青眼,得以進入天心閣,卻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幅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讓心直口快的羅紫薇打量了兩眼,可橫看豎看,也不過是個普通丫鬟!皮膚偏黑,長相中平,出身就是硬傷了!
天心閣是什么地方?里面聚集了天下各行最頂尖的人才!為了一個共同目的——承啟上天意志,以救苦天下黎民為重任,成立的隱秘組織。里面的人,隨便拉出一個人,都是精英!奇才!羅紫薇是“營造”一科的老師。如她一樣的老師,如果肯接受朝廷的官位,必定高官厚祿,子孫衣食無愁。不過為了信仰,很多人都選擇了忍耐著孤獨和寂寞,默默無聞。
“你出身如此低微,在天心閣沒少被同學(xué)欺辱吧?”
“勞羅先生過問,靈釧在天心閣過得非常愉快,和同學(xué)同伴相處得更是和諧融洽——靈釧是廚藝最好的,月月小考,從來沒有落于前三。”
“呵呵,原來這樣!看來今天的‘松鼠桂魚’只是讓你牛刀小試啊?”羅紫薇的眼神仍舊沒有變化,挑剔的從頭到腳審視著岳靈釧。
“之前我不清楚,煥哥兒居然將手上僅有的名額給了你!不然,該是星霜的。她是陸氏嫡女,以她的身份,將來從某一科出師,是錦上添花的美事。若是才華足夠,甚至可能成為天心閣的重要‘聯(lián)絡(luò)人’。她的一生,都因你而改變。哎,星霜太過良善,不過用了你兩句詩詞,就大為不安……”
靈釧表情淡定的聽著,打斷羅紫薇的話,“如果羅先生只是問那兩句隨口說的話,大可不必。因為靈釧志不在此,不然,三年前就選了‘詩’道了。”
羅紫薇一拍桌子,“好個不知羞恥的!你奪了屬于陸星霜的的氣運,還敢在我這里大放厥詞!”什么詩不詩的,她羅紫薇能為兩句詩而質(zhì)問么?
她惱怒的是岳靈釧平凡一丫鬟,憑什么占據(jù)了主子的名額?一想到星霜懵然無知,還為盜用丫鬟詩詞而忐忑,她的氣不打一處來!
“好叫羅先生得知:一來,靈釧出身低微,在進入天心閣之前,不知何為天心,更不知其路徑門檻。再者,是星霜的生父引導(dǎo)靈釧進入天心閣,非我所求,亦非我所愿。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靈釧是天心閣當(dāng)代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即便您心里不滿意,也改變不了事實呀!”
岳靈釧笑著說完,攤手,“所以,請恕靈釧真的猜測不出,羅先生深夜召喚,到底所為何事?”
羅紫薇被氣得一噎,“陸家如此栽培你,你可懂得什么叫做‘知恩圖報’?”
“知道呀,不然,靈釧在天心閣接受教育,自負(fù)胸中學(xué)到幾點墨水,還能低三下四過來做丫鬟么?”
“做丫鬟就算報恩了么?陸家缺少你一個丫鬟?”
靈釧抬眸看了看羅紫薇,嘴角的笑容一收,“不然呢,以羅先生的看法?”
“你應(yīng)該立下重誓,一生一世永遠(yuǎn)不會背叛陸氏,不會背叛陸星霜。否則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話一說完,靈釧的臉倏地變冷,搖搖頭,“看來我走之前張先生說得對,天心閣坐守寶地三百余年,明明改朝換代了,天下百姓也安居樂業(yè),卻有多數(shù)食古不化的先生,不肯出世。自持本領(lǐng)學(xué)識高絕,其實卻是心胸狹窄、目光短淺、任人唯親之輩。”
“賤婢,你說什么?”
岳靈釧聳聳肩,“羅先生聽到了,何必還問?”
說完,她抬腳走人。
走到門口,她轉(zhuǎn)過頭,“對了,還請羅先生記住:我岳靈釧是堂堂正正的天心閣弟子,您侮辱我是賤婢,我不介意,不過我的老師可不是什么善心腸。還有我那八位師兄弟姐妹,恐怕不會喜歡您的言論。”
羅紫薇見靈釧眼也不眨的直接走了,根本沒有一點尊師重道的念頭,氣得不輕,“陸之煥!你個糊涂蟲,毀掉你女兒的終身,更壞了閣主的大計!岳靈釧這個賤婢,我非得……”
非得怎樣?開除,怎么可能?天心閣培養(yǎng)一個弟子不容易。平白害了,等于是天心閣的損失。羅紫薇思來想去,咽不下這口氣,既恨陸之煥的愚蠢,又惱怒岳靈釧的忘恩負(fù)義,
“我得想個辦法……”
……
月色掩映之下,岳靈釧的身影一閃,消失在陸之煥的竹樓。
“辛苦你了。羅先生的脾氣就是那樣,對我也是如此。如果說了不中聽的話,你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吧!”
人比人,就是氣死人。看看羅紫薇和陸之煥兩人,都是要利用她,后者還是主謀,偏偏對著陸之煥,靈釧的心氣也順,話也愿意聽。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靈釧低著頭,輕聲說道。“不過羅先生有一句說得我心頭一震!”
小心的抬起頭,彷佛試探性的看了一眼,
“羅先生說,我奪走了屬于星霜的氣運,搶走了她的人生。”
“一派胡言!”陸之煥毫不客氣的反駁,“我女兒星霜,不會進天心閣的!有沒有你的存在,都一樣!”
已經(jīng)失去了月霜,好不容易活下來的星霜,他當(dāng)父親的怎么舍得送到幾個老家伙手中任由擺布?屬于天心閣的氣運,不要也罷!
岳靈釧偏著頭,微微一想,大約也明白了。當(dāng)下不再計較羅紫薇的話,而是談起了早前的想法——
“靈釧希望四姑娘星霜盡快回到本家。”
“怎么了?可是我父親身邊的人有所怠慢?”
“不是。”靈釧搖搖頭,“是我的一點小看法。老主人的性情狂放,不拘小節(jié),常常攜白太姨娘和四姑娘一起去山中的村寨游玩。可高山瑤的民俗,您忘記了?
我想,四姑娘還小,對待世界的看法還沒成型,如果時不時的接受異族的婚戀民俗,會對她整個人生造成侵害。日后回到京城,她會對什么三從四德不以為然,更加向往高山瑤女子的自由奔放。”
陸之煥悚然一驚,“星霜已經(jīng)知道了?”
“是。我竭盡全力才使得四姑娘對古時候高山瑤結(jié)繩記事感興趣,沒多加注意高山瑤女子求愛的舞蹈。”
陸之煥的臉色變得很差,“可是府里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不太好……”
靈釧馬上道,“您送靈釧去天心閣,不就是為四姑娘保駕護航嗎?若您信得過,我愿意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