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思在門外徘徊，見楊離出來，驚呼一聲捂住了臉龐。她那世上最美的臉上淚水縱橫，一雙世上最美的眼睛，此時(shí)卻腫得像個(gè)桃子。

她哭了，至少哭了一夜。

楊離拉她上樓，遞過熱巾。霍青思徹徹底底痛痛快快地哭著，像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干。

楊離霍地站起：“是不是方休欺負(fù)你？我去找他算帳！”

霍青思拉住他的衣袖：“不要……你別傷害他！”

楊離重新伏下身，柔聲問道：“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霍青思搖頭：“是我不好，一定是我不好……否則，他又怎會這樣……這樣……”

“怎樣？”

霍青思抽泣不答。楊離又問：“你終于知道，他有別的女人，對么？”

霍青思吃驚地看著他：“你怎知道？”

“我自然知道。”

霍青思的眼睛又嘩嘩地往下流：“我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他要這樣對我……若我不好，他為什么不罵我，不怪我……他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哪里不好……我，我可以改的。”

楊離替她擦去眼淚：“青思，你老實(shí)說，方休對你怎么樣？”

“他？”霍青思臉兒一紅，低聲道：“他待我很好，什么都順著我。但是……我總覺得我們之間隔著什么……我，我不要他對我敬而遠(yuǎn)之，我害怕……害怕在晚上，一個(gè)人對著冷冰冰的房間。楊公子，難道……難道成親之后，男人……都是這樣的嗎？”

霍青思的淚在流，臉卻燒得像火。她說的這幾句話，已在心里埋了太久太久，陡然間說出來，整個(gè)身體里竟充滿了異樣的興奮。

楊離在這瞬間，明白了他自己的心，霍青思的心。

“青思，聽我說，這些話，你為什么不自己告訴他？”

“我……”霍青思將頭深埋，“我是個(gè)女子，我怎能說……說這些不知廉恥的話……那，那不是要被他看輕么？”

楊離哭笑不得：“你以為他不愛你，他以為你不愛他。你們?yōu)槭裁床荒馨咽虑樘裘髁苏f，非要各自藏著，對方怎能知道？”

“啊？”霍青思不明所以。

“青思，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會選擇我，還是選擇他？”

霍青思還是聽不懂，楊離只好解釋：“這不關(guān)你父親的事，如果那時(shí)候，不，就算是現(xiàn)在，你多多少少了解了我，也了解他，你選誰？”

霍青思茫然地看著他，好半天才低頭道：“他……”

“為什么？”

“我不懂你。楊公子，我從來都不懂你……和你在一起時(shí)，我看不到未來，我……我害怕……”

“但是在同方休的相處中，只有當(dāng)他不在身邊，你才有這種感覺，對么？”

“是……”

楊離又道：“你相信么，方休曾經(jīng)求我?guī)氵h(yuǎn)走高飛。”

霍青思嚇了一跳，急道：“不！這，這怎么可以？為什么這樣……他……他果然恨不能將我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不是討厭你，他愛你愛得發(fā)了瘋。他以為你愛我，以為只有讓你回到我身邊，你才會快樂。”

霍青思愣住了。

“他去找別的女人，是要作出他負(fù)你的樣子，好讓你放下心理負(fù)擔(dān)，輕松一點(diǎn)地離開他。”

“他……他真傻……真傻！”說著，又哭了起來，但這一次，卻是喜悅的淚，她從來沒想過，方休愛她并不比她愛方休少！

“所以你見到他時(shí)，一定要親口告訴他，你愛他，一輩子都不離開他。”

霍青思臉色嬌羞，含著淚笑了笑。突然間又記起了什么：“楊公子，那你……”

楊離也笑了笑：“我想，我也已經(jīng)知道我的選擇了。”

兩個(gè)人的手不知不覺地握在一起，都有眼前豁然開朗的感覺。畢竟，他們在愛的迷霧里，太久太久。

門突然被推開。他們一同向門外看去，正見方休站在那兒。

方休的臉上現(xiàn)出復(fù)雜表情，而后自嘲道：“我來得不是地方，也來得不是時(shí)候。”

楊離忙放開霍青思的柔荑，站起身：“不，你來得正是時(shí)候。”他回頭道：“青思，別忘了我對你說的話。”

他長笑出門，心內(nèi)裝了一個(gè)人的名字。

霍青思與方休對視良久。

終于，霍青思先開了口，她故作輕松地道：“相公是來接我回家的罷。我們……我們回家好嗎？”

方休心如刀絞，狠下心腸冷冷道：“我到這，不是來找你的，我找的是另一個(gè)女人。她既然不在，我去別處找她。”

見他回身要走，霍青思不知哪來的勇氣，從背后抱住了方休，癡癡地道：“我……我不讓你去！”

方休呆住，他妻子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來的話句句扣心：“相公，你不要你離開我！”

方休回轉(zhuǎn)身，捧起她那張梨花帶雨的臉、那張因?yàn)檎f出她過去一直以此為恥的話而漲得通紅的臉蛋。

“我……記得好幾年前……有天晚上，你喝醉了酒，闖進(jìn)我房間，親……親了我一下……相公，你知道么，我常常、常常希望你能再、再醉一次。我……”

方休微微笑了：“青思，我已經(jīng)醉了。我早已醉得失去自我。”說完，他輕輕輕輕地吻了吻他妻子那如花瓣一般的唇。

…………

方休帶著霍青思回了家，楊離的滿腔熱情卻被溫暖玉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

“楊大俠，求你別逼我。我活得自由自在，你何苦來束縛我？我是個(gè)青｜樓女子，注定了不可能專屬某個(gè)男人。”

“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半分不假？”

溫暖冷笑道：“楊大俠，你不配和我談感情，我也不配和你談感情。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她突然停了停：“說從來不怨不恨，是謊話。我很慶幸你離開不久以后，便遇見了一個(gè)人，一個(gè)叫絕塵的和尚。我至今記得他痛心疾首的樣子。

他曾經(jīng)愛過的女子，是名動天下的蘇小小。很好的男人，不錯(cuò)的女子，本該是天生的一對。若非……若非因?yàn)樗灰鈭?bào)仇……

我聽完他的故事，明白了一個(gè)道理，仇恨與情愛，都會讓人很痛苦，很痛，很苦。我決定放下。所以，楊大俠，你大可不必如此負(fù)疚。”

“我不是負(fù)疚，更非憐憫。我……”

溫暖玉無可奈何地笑了：“楊大俠，何苦呢？十步之內(nèi)，必有芳草，我看你還是和那位青春年少的小姑娘更合適談?wù)劯星椤！彼蚰沁呉恢福窀裥Φ溃骸皸畲髠b，小女子今日與柳公子有約，就不奉陪了！”

說罷，衣袖輕拂，像是怕被楊離這粘粘的牛皮糖粘上一樣，逃得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