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終章——榮歸故里
- 磊落青衫行
- 青二十七
- 4276字
- 2015-03-03 14:49:01
離開沈園有二十多年了吧,經(jīng)歷了這么多磨難,看遍了世間冷暖,沈一白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家鄉(xiāng)的小橋上,想要尋得心中的那份寧靜。不知從哪兒聽來過一句俗詞:“我是海浪你是沙,我每一次的離開都是為了更好地回到你的懷抱。”俗是俗了點(diǎn),話粗理不粗,他這個浪子遲早是要回到自己的港灣的。
近鄉(xiāng)情更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沈園的方向,沈一白的步伐卻越加沉重起來。
她,還好嗎?她,還在嗎?當(dāng)初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離開她的?她會怨怪自己嗎?仲白該成家了吧,將沈園的擔(dān)子押給他,這么多年了,該成熟起來了吧?還有那個誰,該死,我竟忘記她名字了,也該嫁人了吧?
花叢中跑出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路嘰哩哇啦地喊著:“程姑娘要出嫁啦,程姑娘終于要出嫁啦,大家明天去吃喜酒啊……”
沈一白一把抓住那孩子,激動地問道“哪來的程姑娘?”
“還能是哪來的呀,當(dāng)然是沈園的那個老姑娘嘍,我娘說……”
沈一白扔掉那孩子,急匆匆地往沈園走去。整個沈園就只有皓皓一個程姑娘,她居然不等他,居然改嫁,我還沒死呢,她不能改嫁!
身后那孩子被沈一白扔在地上,氣得哭了起來。孩子的娘從遠(yuǎn)處跑來:“花花,怎么坐到地上來了?快回家吃飯。”那個叫花花的孩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哭道:“我不要回家吃飯,我要去沈園吃喜酒,嗚嗚嗚……”
花花的娘鐵青著臉,無奈地看著她,這孩子,真不讓人省心。
角落里,一個叫小路的女孩看到這一幕,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又從袖口掏出一支毛筆來,用唾液潤濕筆尖,記下眼前的一幕。她勵志要成為一個劇作家,跟蹤沈一白已經(jīng)有三四年了。
沈一白急速趕到沈園的門口,看到門口拴著燕赤霞的馬,嘿嘿,這馬兒真是無處不在呀,不知燕大俠是否也是專程趕來吃我妻子的喜酒呢!
沈一白咬著牙,進(jìn)了沈家大門。
奇怪,門怎么是大敞著的?也沒有人看門,人都哪里去了?
沈園內(nèi)蛛網(wǎng)掛在四壁,甚是衰頹,看來這個家是敗了。沈一白沉重地嘆了口氣,本不應(yīng)該離開沈園的!
沈一白走到與皓皓以前的婚房,這么多年過去了,木門凋朽,窗棱已蛀,曾經(jīng)喜慶的婚床灰撲撲的,早已物是人非。
他想過許多種結(jié)局,卻從未想象過沈園會衰敗,而且敗得這么徹底,家中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皓皓他們還健在否。
沈一白從一個房間走向另一個房間,挨個辨認(rèn),睹物思人,想想自己當(dāng)初那樣任性地離開,后悔莫及。
沈一白還沉浸在無盡的悲傷與自責(zé)中,冷不丁看到了廳堂中的一個熟悉身影,那身影也像他一般,看著一件件家具,睹物思人。
走近了,沈一白才發(fā)現(xiàn)這個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嬌-妻,走上前去,端詳了半天,嘴唇張合了幾次,終于說出話來:“皓皓,你老了。”
“啪!”沈一白挨了一記巴掌。
打完,程姑娘又覺得不好意思,眼睛里滿是憐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說:“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太叫我傷心了……”
沈一白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想把她摟在懷里,但是自己已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沈一白了,想著她馬上就要嫁人了,他沒有資格那么做。
他就這么看著她,看了好久好久。
最終,她先開的口,她問:“你是誰呀?”
“我……”沈一白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瞠目結(jié)舌,“我……”皓皓,難道你不認(rèn)識我了么?
“該回去了,大小姐,”門外傳來丫鬟的可憐的哀求聲,“夫人正在到處找你呢。”
“馬兒準(zhǔn)備好了嗎?”程姑娘向那丫鬟問道。
“準(zhǔn)備好了,可是……大小姐,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了。”
“我不要成親,我要離家出走。”
“大小姐,夫人正在氣頭上呢,咱還是消停消停吧。”
“我才不管她氣不氣呢,我要離家出走,我要找我爹去!”
“可是……可是老爺已經(jīng)……”
“我爹還活著!”
沈一白一聽,心里頭一陣激動,難道這程姑娘不是皓皓,而是自己的女兒?仔細(xì)看來,越看越像,算算年紀(jì),也差不多呢,不禁問道:“敢問姑娘,令尊……”
程姑娘沉默了會兒,道:“我爹在我出生之前就離開沈園了,聽說他做了對不起我娘的事,被這里的老爺趕出去的,但我相信我爹,我相信我爹是個正直的人,不會做出對不起我娘的事!”
“你娘……”
“我娘原本是沈家的大小姐,他們說我娘是被我爹誘拐了去,生下的我,沈家的舅舅擔(dān)心我娘在外受苦,就將她接回家去,我爹不愿跟著來到沈家,就自個兒出去闖蕩了,說一定要混出一番成就,再來接我和我娘回去。”
“那么……”
“我爹一直都沒有回來過……奇怪,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這些!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娘就來抓我回去了,我可怕她啦!”說著,程姑娘向著門口走去。
姑娘走出去還時不時回頭張望,沖著沈一白笑了笑:“我好像在哪見過你的樣子,感覺特別親切。”
“覺著誰特別親切呢?”大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娘……我……”
“趕緊跟我回家準(zhǔn)備當(dāng)新娘子去,老宅子里有什么好呆的?”
“可是這里有你跟我爹的記憶啊。”
“……”
“我想等我爹回來再成親。”
“他不會回來了。”
“他會的,娘,我爹會回來的,求求你……”
“求我也沒有用,他不會回來了,他若是回來,我就不姓沈!”
“娘……”
“你本來就不姓沈,”沈一白從沈家屋子里走出來,他還是以前的模樣,臉上一點(diǎn)都沒有這二十幾年來歲月的痕跡,“皓皓,干嘛要用的我的姓?”
他質(zhì)問著她,她啞口無言,滿腹的話語涌向唇邊,最后都只化成三個字:“我樂意!”
程姑娘聽出了他們是老熟人,不禁欣喜;“娘,這人是我們家舊親戚的兒子么?”
程皓宇沉浸在遇見沈一白的震驚里,沒空搭理這個讓人不省心的女兒,隨聲應(yīng)道:“嗯。”
“他人挺好的。”
“是么?”
程姑娘在心里暗暗說,是啊,我打了他一巴掌他都沒有計較。
沈一白走到程皓宇的身邊,看著她打扮成婦人的模樣,耳畔還有幾根銀絲,甚是心疼,輕聲道:“皓皓,我對不起你。”
“是么?”程皓宇依然在重復(fù)這句話,仿佛自身已不會思考。
沈一白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看到歲月在嬌-妻的眼角刻下了印記,看到她獨(dú)自一人帶大的女兒,看到她那顫巍巍的雙手哆嗦的嘴唇,看到這二十多年來她所受的折磨,豈是一句“對不起”所能彌補(bǔ)的?
“沈夫人,”她愛用自己的姓就讓她用吧,“這位……”他看了看身邊的程姑娘,應(yīng)該是自己的女兒吧。
“她是我閨女,姓程。”沈夫人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客氣地回他。
姓程啊,“他的父親也姓程么?”
“這位官人真會說笑,女兒當(dāng)然是要隨父姓的,我閨女姓程,父親當(dāng)然也姓程。”
“你……”沈一白沉吟。
“我家老爺過世了。”沈夫人銀牙一咬,恨恨地說道。
沈一白不知該再說些什么,只覺得這二十多年來變化了許多,一切都不是他所想的那個樣子了,他不該離開沈園的。
程姑娘趴在沈夫人的耳邊輕聲說了些什么,只見沈夫人臉色一冷,“啪”地在女兒的臉上甩了一巴掌;“絕對不行!”
程姑娘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可是這二十多年來母親第一次打他,就為了這位區(qū)區(qū)故人的兒子!
沈夫人打完,心生悔意,將女兒摟在懷里,女兒卻掙脫著逃出去了,騎上燕赤霞的馬,不知去了哪里。
“我……”沈夫人捂著臉痛哭起來。
沈一白將她摟在懷里。年華已逝,嬌-妻嫁作他人婦,而他這位容顏不老的舊人,無論怎樣渴盼回到從前,都是實(shí)現(xiàn)不了了的,唯有盡一點(diǎn)自己的微薄之力,給她一個可供依靠的肩膀。
他走過那樣多的地方,看過那樣多的故事,本以為會從容不迫地面對此生,可再次回到她的身邊,卻依然手足無措。皓皓,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沈夫人在沈一白的懷里哭泣,捶打著他的胸膛,嗚咽道:“你可算是回來了……可算回來了……”
沈一白感受著她的心痛,心中嘆息:皓皓,你怎么可以不等我……你不等我就與他人結(jié)婚生子,你不等我就將沈園換了地方,你不等我就一個人私自老去……你怎么可以不等我,不等我來跟你一起來經(jīng)歷我不在的這二十幾年……
“你太自私了,”程皓宇唏噓,“拋下我和女兒便這樣去了,一去就是二十幾年,留我一個人將女兒養(yǎng)大,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撐得很辛苦么……”
“我們的女兒?”沈一白震驚。
“不是我們的還能是誰的?”程皓宇一臉?gòu)擅模路疬€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她。
沈一白看了看大門的方向,擔(dān)心著這個口口聲聲要去找親爹的女兒,可是又放不下懷中的妻子,焦急萬分:“你不是說她的爹姓程么?”
“我都可以姓沈,你為什么不可以姓程?”程皓宇蠻不講理道。
“可是這也太亂了……我們還是趕緊去找女兒吧,萬一走丟可就不好了,我都沒有仔細(xì)看過她呢。”沈一白催促道。
“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哪有你這樣當(dāng)娘的!”沈一白心中焦急,口氣也便重了起來。
“你知道這丫頭剛才跟我說什么嗎?”
“說什么?”
“她說她想嫁給你!”
“哦哈哈哈……皓皓,你都這么老了,連女兒的醋也吃啊!”
程皓宇白了他一眼,怎么就嫁給這樣的人了呢,年輕時風(fēng)-流也就算了,老來連女兒都被她給迷住了,唉……
晚宴前,他們的女兒自個兒乖乖地回來了,得知這位風(fēng)度翩翩的公子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又是欣喜又是不好意思,想著自己還打了父親一巴掌,更是坐立難安。
第二天,女兒乖乖嫁人去了。
沈一白在程皓宇的帶領(lǐng)下看了新沈園的布局,甚是滿意,沒想到當(dāng)年的那個小妻子竟這樣能干呢。
程皓宇說,當(dāng)年他走了之后,仲白便像換了個人似的,悶在房里一心只讀圣賢書,走上了仕途。劉楓跟著仲白去了。阮秋不肯嫁人,一心留在沈園,說要等沈一白回來,等了許多年,最后當(dāng)姑子去了。
偌大的沈園就只剩下了程皓宇一個人。她一邊將女兒撫養(yǎng)成人,一邊苦心經(jīng)營著沈家的產(chǎn)業(yè),攢了許多積蓄,還建了新宅子。目前沈家的聲望愈是高過從前,只是人丁稀少,怕也只是興旺一時吧,所以她籌備著給女兒找個好人家,想要將來繼承沈家的產(chǎn)業(yè)……
聽著妻子的敘述,沈一白甚是慚愧,從懷中掏出一顆寶珠,遞到妻子面前:“我是尋它去的。當(dāng)年你因為九轉(zhuǎn)靈珠受了委屈,我年輕氣盛出門闖蕩,本不知要去哪里,后來遇到了喬陽國的國王,他給的我這顆寶珠,我看到它便想回來找你,可是又想要再看看外面的世界,才拖延了回來的時間。”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去了未來,看未來人世間的男女情愛,又回到過去,看人與人之間不見血的斗爭廝殺,我甚至還去過另一個時空的沈園,在那個時空里,你選擇了仲白……”
“傻瓜,仲白那時還是個小孩子,由著心性來。我那時也不懂事,直到女兒出生,我才明白為人妻為人母的責(zé)任與榮耀,所以我才要將沈園打理好,等著你回來。”
“那你為什么要偷換姓氏?”他還計較著這個呢,想想就覺得氣憤。
程皓宇臉一紅,嫣然道:“我摸不到你,看不到你,只有這樣才能將我們聯(lián)系在一起,才能更好地恨你,你這個笨蛋。”
沈一白看著妻子嬌羞的模樣,想著她這二十多年被思念煎熬,心疼得難以自已,顫抖著將她摟在懷里:“皓皓,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2015。3。3
文/喬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