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秦王宮中，一如既往的燥熱難安。

人的心情似乎也隨著這燥熱的天氣所感染，變得越發地焦躁了起來。

宦者令趙高也是早早地就提醒過了一眾的宮人們，務必小心伺候，可沒想到越是怕出事的時候，他就越是要出事。

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上茶的宮人手抖之下，卻是將茶水打翻，險些濺了嬴政一身。

當即，一眾伺候的宮人，包括趙高在內也是呼啦啦地跪滿了一地。而那上茶的宮人，更是如一只鵪鶉一般伏地求饒，一個小小的身子更是抖如篩糠。

“拖下去，杖責?！辟偷偷穆曇魝鱽?，卻如同虎嘯山林，令人不寒而栗。

“是?！壁w高也是立即答應道。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啊?！北回熈P的宮人也是急急地求饒道。

只是，還不等他說更多呢，兩名宦者便是將她的雙手反剪，隨著一塊破布的塞入，求饒的聲音也是變成二流陣陣的嗚咽。

隨即，“啪啪”的板子聲也是在殿外的角落里響起。

嬴政沒有說要杖責多少，趙高也沒有問，更沒有越俎代庖地吩咐。

既然沒有吩咐，行刑的宮人也便只能是一直打下去，打到王上叫停為止，亦或是打到受刑之人一命嗚呼為止。

而隨著一眾大臣的到來，嬴政很快便是將這件小事給拋諸了腦后。

至于包括趙高在內的一眾宮人們，也更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宮娥而去觸秦王的霉頭。

于是，從被拖出宮殿的那一刻起，那小小宮娥的命運便已經注定了。

只是，這該死的戰國亂世，又有誰會去在意一個小小宮娥的命運呢！

也就在那一墻之隔的殿閣之中，秦王嬴政正與蒙恬、李斯等一眾的心腹們商議著決定國家命運的大事。

但誰又知道，正是這殿外的一個個不起眼的宮娥與宮墻外一個個的黔首百姓們，才是歷史的真正主導者。

或許，從秦王毫不猶豫說出那句“拖下去”之時，秦國的命運也已經注定了。

不過，正如宮娥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一般，即便是端坐高位之上的王侯將相，又哪里能掌控一個龐大的帝國的命運呢！

隨著宮娥的氣息消散，殿閣之中的大臣也是終于到齊。

殿門關上，秦王也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今日之事，諸位怎么看？”

“稟王上。”身為相邦的昌平君羋啟當即也是開口道：“微臣以為，鄭國尚在通渠之中，不該如此快就接到疲秦策泄露的消息，而且，我王尚未問罪，其便自呈辯書，實在有些詭異。其中必有隱情，還請我王細察。”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皆是一靜。

這當然不是羋啟的結論有多么的精辟讓眾人忘言，而是羋啟的話語幾乎都是些廢話，一時令眾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茬了。

不僅僅是王綰、李斯等大臣，就連秦王看向羋啟的眼神也是多了幾分不滿。

羋啟的能力弱那是秦王早就知道的，但這么弱，還是讓秦王有些意外的。

不過，作為一個過渡品，秦王對此倒也沒有太多在意。

輕咳了一聲，秦王也是再度開口道：“鄭國之書，自有黑冰臺查察。當下之要，是寡人要如何向天下人答復?！?

“稟我王?！弊谇赝跤沂诌叺拿商衤勓砸彩潜溃骸按四诵钪\已久的政治脅迫，我王萬萬不可從其心意，問罪于鄭國也。”

“可是鄭國已經自承其罪，若是不問，何以告天下之民？如此，秦法之信又將何在焉？”李斯當即也是搖頭道。

“鄭國之認，不過是承認有疲秦之策，然鄭國渠之建，非是疲秦反是利秦。因此，所謂疲秦，不過是從心之論而已，秦法雖嚴，卻也無問罪于心之款?！币慌缘耐蹙U當即也是反駁李斯道。

“渠道尚未貫通，到底是利國還是疲國，根本無從確認。”李斯隨即也是繼續反駁道：“不論其他，因鄭國渠之修筑，大秦數載未曾擴疆，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大秦兵馬不出，可不僅僅是修筑鄭國渠的緣故?！蓖蹙U接著說道。

“可宗室與老秦人不會聽你之言，即便二者并無關聯，他們也會將之混淆在一起。更別說，鄭國渠消耗了我大秦大量之人力、物力，也是不爭的事實?！崩钏挂彩菬o奈繼續嘆息道。

此話一出，王綰卻是有些招架不住了起來。

“可是?！泵商耠S即也是接過了話頭，向李斯反駁道：“鄭國治渠，旬月皆是泡在泥水之中，稱之國士亦不為過。此也是有目共睹之也。若以之論罪，恐怕山東諸士子皆要離秦而去了?！?

“此正是宗室與老秦人之所欲也。”李斯再度冷靜地說道。

而李斯簡單的一句話，卻是直接殺死了比賽。

不由得，蒙恬也是有些驚訝地看向了秦王。

秦王隨即也是點了點頭，道：“鄭國不過是其標靶，其最終目標，恐怕正是要驅趕秦國境內所有的山東士子。”

“??？”蒙恬有些不可思議地嘆道：“把山東士子全都趕走了，那我大秦，還是大秦嗎？他們怎么能這么做？”

顯然，驟然知道這個情況的蒙恬也著實是有些憤怒。

要知道，他蒙恬的祖父蒙驁，就是從齊國過來的，按照這些宗室和老秦人的想法，豈不是連他蒙氏也要被驅逐出境？

“無他?！鼻赝躅D時也是微微嘆息而道：“利欲熏心而已?！?

“既知其狼子野心，我王就更不能答應他們的請求了?！蓖蹙U隨即也是趕緊勸說道。

聞言，秦王也是微微點頭。

不用說，若是有辦法，秦王怎么會愿意答應這樣無理的要求。

可問題是，對方如今占據著制高點，自己卻要如何拒絕呢？

而也就在秦王點頭之際，一旁的李斯卻是再度開了口，道：“可若是我王不應，恐怕又正中了韓國之策也。”

“韓國，這里有韓國什么事情？”蒙恬頓時有些疑惑地問道。

“蒙將軍難道忘了，疲秦策是誰提出來的，又是從哪里泄露的？”李斯隨即也是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