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長老，恭喜啊，門內又出了人才。”

“老褚啊，看不出來啊，你這培養子弟倒還真有一套，咋的？非要追上我這朱門不可？”

“褚兄，之前我就給你說了，那姓卓的小子，不錯的，沒坑你吧。”

褚藍林又是外出尋訪丹材，離開山頭已經有些時日了，他這剛一回來，路上遇到的，盡是些說賀喜話的。

搞得他一頭霧水。

他這才逮著那趙平修的師傅高空淵，似怒非怒地追問道：“怎么了？那姓卓的，又給我惹禍了！？”

高空淵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想勾出他樂意聽的閑言，笑瞇瞇地回言：“哈，你這......他之前咋了，給你惹啥了？”

褚藍林皺眉，快要耗完自己的耐心了：“嘖，老高，你說不說的？”

高空淵一臉無奈，搖頭嘆氣，才說：

“唉，你這人，性子真夠急的。

“自己山頭也不要了，隔三岔五往外跑，門里事情還要找外人打聽。

“卓成揚，他入了煉氣，現在可是門內最年輕的煉氣，比你那得意門生衛時......”

還好高空淵沒說完那個名字，否則，依褚藍林這個脾氣，真能當場給他翻臉的，話鋒一轉：

“哎呀，百年未有的天才，前途無量啊，好苗子！你要是不愿意培養，送我門下，如何？”

“他？入了煉氣！？老高，你不會是耍我的吧？拿我尋開心呢？”

“害！你這人，算了，愛信不信，跟你說不了！”高空淵一擺手，轉頭就走。

褚藍林這才突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質疑是多么愚蠢，他剛一回來，那么多人對他說的話，早就暗示了這個結果，誰愿意串個這么大的局，就為尋他一個開心？

就趕緊追上去，難得地擠出笑臉，賠罪道：

“哎呀，老高啊，跟你開個玩笑，咋還急眼了！我這可剛出了一爐清靈丹，上等的，想不想嘗嘗？”

“拿來。”

“先笑一個。”褚藍林的玩笑，顯然開得非常不合適宜。

“滾球吧你！”非要把人惹惱了才行。

這辛辛苦苦煉出來的清靈丹，現在又得多送一丸，才能平息怒火了。

“這小子，沒了煉氣丹材，咋弄的......”褚藍林自顧自地琢磨著。

————

“回師傅的話，為了湊夠重鑄丹爐的靈石，我接了一單內門委托，到那北境清剿一窩雪嶺妖獸，經驗不足，慘遭偷襲，差點弄丟了小命，無意間誤食了一株蓮狀草，這才活了過來。

“爐子已經送去熔了，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取回。”

卓成揚回宗已經有幾日了，他為了尋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回來就鉆到藏經閣里翻閱了海量書籍，最終在一張羊皮卷上找到了解答。

相比于爐子，專修丹道的褚藍林，顯然更感興趣那株植物，接著問：“蓮狀草？何樣？”

卓成揚先裝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再吞吞吐吐地答：

“唔......花瓣，倒是朱紅色的，好像......還帶了幾點條狀白斑，葉子像是無色的，又像有黃色，記不大清楚了，當時只覺眼前發黑，渾身疼痛。”

“嘶......你這描述......

“朱紅，條狀白斑，葉子無色，又像黃色......”

褚藍林皺眉思索了一陣，一句印在他腦海的淺淡記憶，緩緩貼合了上來：“赤瓣，葉如琉璃剔透，有魈妖白紋，泛黃靈光，時而還有綠色滴露從枝干中流過......

“莫非是悴妖沙華......

再接著回想，又有一串文字：

“多見于寒原一帶，藥性難定，服之有生死奇效，夜間用，味甘，充筋力，強真元，多半生；晝間用，味苦，損丹田，擾神智，多半死。”

褚藍林趕緊追著問：“你是何時服用的？什么味道？可還記得？”

卓成揚語速緩慢地回答：

“徒兒是夜里進洞的，也不知搏斗了多久，受了傷，妖洞也漆黑一片，分辨不出。

“只覺那株草上，像是濕噠噠的，似有凝露，只是早晚難分。

“等我出來的時候，已經一大早了。”

“那便不是白天用的。”

“至于味道......好像有點甜，又有點澀。”

“嗯......倒也符合。”

褚藍林這才思定，想清楚了事情，總算舒開了緊鎖的眉頭，說：

“你小子這是走了狗屎運，服用的是悴妖沙華，是極其罕見的妖株本草，若是服用時機不對，必定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卓成揚倒是沒有點頭答應，反而是按他的預想，提出了疑問：

“師傅，我感覺我吞下的時機就不太對，雖是沒死，但是非常痛苦，遍及全身，像是熬干了我一輩子的靈力，才將其給強行鎮壓了。”

褚藍林嘴角只一撇，先譏諷了一語：

“呵，還熬干一輩子靈力......你不是經常去藏經閣偷學嗎？連這都不知道？”

再作解答：

“你用妖株本草來凝成的煉氣帶，本就不同尋常，那妖草霸道的妖氣，是給妖獸用的，人體無論修為多高，都比不得同階獸體之強韌，就連體修也比不得，不難受才怪了。

“行了，既然你成了煉氣，為師若再不表示一下，也說不過去，便帶你去藏經閣挑選一卷煉氣訣。”

褚藍林雷厲風行，話才說完，就走到屋外，喚來一道飛梭，只見卓成揚還未上來，回頭罵道：“還愣著干嘛？到底去不去！”

卓成揚這才懂得，趕緊站在他師傅后頭。

在那筑基修士的飛梭上，只是幾個呼吸間，人就已經竄出去了幾里遠，卓成揚要用盡全力，屏氣凝神才能穩住腳跟，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待得落定地面，緩上片刻，遺在身后的神魂才跟著追來。

“呼......呼......呼......”卓成揚邊大口喘氣，邊屁顛屁顛地攆著他師傅走。

宗門藏經閣的第一層，他很熟悉，反倒是褚藍林選了個不常來的門進入，還來回走了幾條道，才找著那不起眼的內閣入口。

竟是一幅繪有黃金屋的古籍畫卷。

一道帶有褚藍林標識的靈氣打入，那黃金屋的窗欞便扭曲了起來，等到縮成了一個點，又猛地擴大！

眨眼間，一扇真正的黃金門就出現在面前，金光閃閃！可容三五人同時通過。

這神奇的一幕，直嚇得卓成揚瞠目結舌！

褚藍林卻是一臉不屑，突然還想起炸爐一事，直言：

“以前的破爛玩意兒，就別捧在手心當成寶了，真寶是在內閣的，這還只是第二層......天天往那外閣鉆，簡直是浪費生命......”

卓成揚只是尷尬一笑，緊接著就跟褚藍林入了黃金門。

最先迎來的感受，來自鼻腔，那是一股濃郁的油墨藥香，卓成揚知道，這煉氣訣的寫錄，為了保存持久，是需要特殊材料制墨，再將其用靈力攜筆鐫刻入卷的。

次之，一座座由千年古木卯合而成的厚重書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書卷，多為玉制，也有石制，亦或金屬制。

怪異的，甚至還在某種蟲子的飛翼上，或是某些樹葉、獸皮、人皮鐫刻的，都為少數。

再有一行行浮光標識著各類書籍的分布，氣訣類、煉丹類、符箓類、陣法類、制器類、劍道類等等，應有盡有。

光是那煉氣訣一欄，卓成揚目測一下，就大概有百余卷藏書，他心生喟嘆：

“唉......哪怕是這其中一卷，也夠那一家仙族雄踞一方了，這里便代表著百余家，而我梅景卓家，一卷都不見有，也不知何時才能有......”

“呵，看這數量眾多的煉氣訣，是心動了？是想給家里捎一卷了？”褚藍林一下就猜到了少年的心思。

“不......”卓成揚當然要答否，否則自己不就被標榜成了貪念宗門藏經閣內閣的賊人了。

褚藍林也很直接地否定他的話，說：

“你也不用藏著掖著，你們這些小族來的，大多都這樣想過，但很可惜，煉氣訣屬宗門機密，這里有陣法禁制，觀書只可留在此地，出了卷金門，你是抄錄不下，也復述不出的。”

“小族也有小族的過法！我一家子都很好！比你們都好！自詡什么高貴。”卓成揚這話當然是沒敢說出口的，只是一直啞然。

褚藍林能說出這話，也就不去管他怎么想，再指著面前好幾木架：“選吧，看看有沒有哪卷合眼的？”

卓成揚卻是猶豫不定，這里的功法，五花八門的，他這一下子，怎會知道哪卷適合自己，生怕選錯，無從下手。

褚藍林耐不住性子，只等了一刻，就只隨手在玉卷中拿了一本，連名字都沒看，扔給了卓成揚：

“干脆點，就這卷吧，反正玉制的，都是完整法訣，大差不差。”

卓成揚接過，只見那是一卷很嶄新的玉簡，顯然無人問津，其上刻有《中晷煉氣訣》五個大字。

“愣著干嘛，害不了你，趕緊看完，為師還要回去煉丹。”

卓成揚用神念掃了一遍玉卷，其中的內容就印入了他的識海中，玉簡上的文字，也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一分，這個閱讀過程可以用“刮取”或是“抽取”來描述，也很是準確。

引氣訣的撰寫，一般是寫在具有靈氣的布帛、竹簡、紙張上的。

讀取，可通過肉眼，其消耗過程，也必定是自身出現了缺損，或是載物與靈墨的靈氣散失。

煉氣訣的消耗，同樣也遵循這個規律，但因相對價值較高，制書人為了使其保存地更久，就會刻意選用某些更能留存靈氣的制材，以減少靈力的損失。

可一旦到了煉氣這個層次，閱讀靈書，就不再靠雙眼了。

而是對靈書上的靈力進行吸收，是用一次就少一次，這些經過特殊手段制成的銘文，進入了修士的識海中，就會整齊排列，清楚地表達其含義，讓人識得。

“師傅，我看完了。”

“那就走。”

快要走出金門，卓成揚又突然說道：“師傅，聽說宗內好像有個劍道會試就快到了，很多弟子參加，不知徒兒......”

“劍道會式......就算奪魁又有何用......”這四個字，勾起了褚藍林的某些回憶。

他故作毫不在意地答：“只要不耽誤門內，隨你的便。”

腳下卻是一個急轉，引著卓成揚回了劍訣那欄，正想如之前一般，隨意挑選一本扔給他看。

結果，這回卓成揚倒是選得夠快，他搶在褚藍林前頭，一下子就挑中那本煉氣中品的《草間貫日·中六式》。

“你小子......”

等回了門內，褚藍林就只專心他的丹道去了。

卓成揚之前領了委托賞金，又把那枚妖獸內丹給賣了，才剛好夠付重鑄爐子的靈石，正取回新爐，要置于丹房。

卻又聽見門外傳來小聲呼喊，只見一雙馬尾少女，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個頭，躲著喊：

“小八，過來。”

“蔡師姐......你找我？”卓成揚趕緊把爐子，放到該有的位置，又再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才敢出去。

蔡靈玲倒也不急，就在外面等著，畢竟師傅的事情，誰也不敢耽誤。

等卓成揚出來，她才把他拉到一旁，笑瞇瞇地小聲問：“聽說今天師傅帶你去藏經閣了？內閣對吧？怎么樣？選了啥？”

“第一次去，好震撼......選的一卷煉氣訣，一卷劍訣。”卓成揚也悄聲說。

“劍訣我一竅不通，煉氣訣叫啥？”

“中晷......”

“中晷！？是不是師傅隨便選的？天吶，師傅這手氣，師弟，恭喜你中大獎了，大概率是完蛋獎。”蔡靈玲一臉壞笑。

“哈，師姐，此話怎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可是煉氣上品功法，若是能修習完成，真元渾厚，霸道強橫，如那卷名所言，同中晷一般能耐，那是太陽的光輝！”

“壞消息來了，這煉氣過程，非常煎熬，極其困難，需沐于烈日驕陽之下暴曬，直到體會烈火焚身之滋味，方可有一絲機會煉出氣帶。

“聽說有人曬成焦炭了，都沒成......”蔡靈玲說著說著，就陰著臉。

“啊？師姐，你別嚇我。”

蔡靈玲變臉變得很快，又笑了起來，安慰道：

“害，我也是聽說，聽說哈，最多也就自己多發揮一丟丟兒，嘿嘿，師弟，你別在意，這......畢竟也是本煉氣上品，難能可貴的，對吧！”

“唉，不過話說回來，這雖說是師傅隨便給你選的，但好歹也是他親自帶你去的內閣，自衛師兄出事后，我們哪有這般待遇呢。

“他老人家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最年輕的丹道天才，帶出了最年輕的劍道天才，我們褚門人才輩出，這一切本來是很好的，可......”

“蔡靈玲！卓成揚！都夠閑的是吧！把丹爐給我刷一百遍！分開刷！”一聲震耳欲聾的怒斥突然鉆入兩人耳中，嚇得那是一哆嗦。

“啊......對不起，師弟，是師姐害你了......”

“蔡靈玲！再去砍一百截靈柴！”這下她徹底不敢再多言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