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升起,我也醒了。我不太明白太陽為什么會按時升起,甚至我不喜歡這樣,它仿佛提醒著我們——該勞作了。就行上帝為我們定的鬧鐘一樣,日復一日在太陽的催促下行苦役;我也不明白人們為什么總喜歡將太陽比作希望,二者簡直不能相提并論,也許是太陽催生了生命?可是希望可以一再地破碎,而太陽從來不曾一落不起。
出于習慣,我向一側熟睡的妻子瞟了一眼,還好妻子還在。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直射在妻子的臉上,也許是感受到了臉上的溫熱,妻子睜開了雙眼,但被強光刺痛了,又迅速地將眼睛閉上。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對我說:
“你也醒了?早餐想吃些什么???”
她的聲音很溫和……別人都這樣說,實際上我并沒有感到溫和,或許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她的聲音,然而我的記憶力也始終隱約有那么一段時光,那時我也會覺得她的聲音很溫和。現在我只覺得她的聲音很平常。
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不得不說,她給我拋出了一道難以捉摸的選擇題,我很明確任何一個選擇都足以成為正確答案,可我卻無法下定決心做出任何選擇。以前我總是起得比妻子晚,因此她也總是做好了飯菜等我起床,今天卻是個例外,這個問題實在讓我猝不及防。我不太喜歡生活中的變數,因為它總是給我帶來許多問題和麻煩,它打破了我原有的生活狀態,還讓我不得不進行新的思考,這毫無疑問是任何人都不行面對的。對于“想吃的東西”這樣的問題都答不上來,甚至我也覺得自己有點悲哀,或許正是因為我不想感受到這種悲哀,才會希望妻子做好飯菜等我吧。
仔細想了一番,我確是沒有答案,但我不想辜負她的期待,畢竟也許這是她很早就想問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難得問這么一次,我不想讓她只感受到我的敷衍……然而,事與愿違,我最后只憋出來一句:
“隨便吧。就按你平時做的就好。”
妻子起身走了,沒有說一句話,她明顯是有些不高興,但她并不想表現出來,我同樣對自己的回答失望透頂,認為自己沒有盡到自己的義務,同時又有一股慶幸涌上心頭,這個回答雖然就是那唯一的錯誤答案,但總算將這個問題熬過去了,妻子也沒有要責怪我的跡象。可我的責任還沒有盡到,這是時我應該去向她道歉并安慰她,我固然十分明白。
妻子已經開始做飯了,身上捆了一件圍裙卻沒有顯老,反而成了一個不錯的點綴,在她看起來很年輕的同時又十分賢惠。她一會兒低著頭看食譜,長發則從耳邊的一側散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便很自然地將秀發撩起,輕輕撥到肩膀后去,眼睛始終盯著食譜;一會兒又四處翻找著食材,妻子的記性差,因此總是記不住自己買來的食物的位置……找到后她又將食材拿到自己的眼前,仔細地與書上比對,就像一位科學家在進行某個嚴謹的實驗一般。
然而我卻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視著她,道歉的話卻沒有說出口。我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我開口,或許是我還沒有想好措辭,或許我還得深思熟慮一番,想想她會如何回答,我再如何應對。當然,這樣做好準備才好,可是,亦或是我的內心并沒有道歉的想法,也許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才好,轉念一想,妻子平時待我十分周到,我卻如此淡漠,這太不合適了。
自相矛盾的思想著實令人惱火,常常把人逼到進退兩難的境況,但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體,每時每刻都會產生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想法,然而最可惡的是,矛盾雙方的選擇竟還是有時間限制的,一旦超出了時間,便會被迫著選擇那個更懦弱的做法。
不知怎的,我此刻卻突然感受到了莫名的寧靜,似乎一切都離我遠去了,進與退的選擇不再在我的內心打轉,對所有事物的情感也都卸了下來,我瞬間便對這種感覺上了癮??蛇x擇畢竟還沒有做出來,并且也已經快耗盡時間了。
“你傻站在那兒干嘛呢?快去洗洗手準備開飯了?!?
妻子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她端著做好的飯菜站在我面前。我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飯菜,竟有一種奇妙的熟悉感。我不斷地翻找我的記憶,它卻如此朦朧,讓我如同身處迷霧一般,即使十分明確要找的東西近在眼前,卻總是觸碰不到,對一直胡亂摸索感到惱怒,但也只有無奈地接受它。這時妻子用手在我面前揮了揮,對我說道:
“還愣著呢,這可是你最喜歡的菜啊。我尋思還從來沒有為你做過呢,你一點兒也不期待嗎?”
“不……我是說,當然很期待,你知道,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手藝。”
妻子的話讓我觸碰到了那一縷記憶。曾經上學的時候,我吃飯總是點同一道菜,她問過我原因,我便告訴她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對于“喜歡“這種感情我說不清楚,只是在眾多菜品中選擇了合我胃口的那一種,但我確實十分想要嘗試些新的東西,但一想到如此一來就吃不到那道菜了,便會覺得有些可惜。可現在這道菜就擺在我的面前,我卻忘記了當時只想吃這一道菜的感覺,雖然有種久別重逢的驚喜,但是當初對這道菜的情感沒有重新回到心中。我只覺得奇怪,竟連自己的情感也忘記了。
“好了好了,快嘗嘗吧。”
說罷妻子便推著我去了餐桌,右手摁住我的肩膀,使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手將那道菜擺在我的面前,還冒著熱氣。我很怕燙,妻子總是忘記,然而我每次提醒她后還會笑話我,從來不覺得膩。我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幾口,她便又打趣道:
“這么大的人了還怕燙???”她的臉上掛著微笑。
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不光是我,別人看見她的笑容也會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蛇@次我卻沒有跟著一起笑,腦子里還一直回味著那股寧靜,然而,那抓也抓不住的,轉瞬即逝的,抽象的感覺,或許正是我已經逝去的事物。
等菜稍微涼些后,我把勺子遞進口中,咀嚼了幾下,妻子便迫不及待地問我:
“味道怎么樣?好吃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嘗出味來。我似乎對食物的味道,食物的好吃與否失去了概念。一道菜被做出來,無非是淡些或者咸些,甜些或者辣些,都并不會太偏離這道菜本身的味道,于是這道菜無論是誰做的,大都千篇一律,那些微弱的差別對我來說并沒有有什么兩樣。
我本準備如實告訴她,可當我抬頭時,恰巧碰上了她看著我的期待的眼神,那眼神如同一塊壓在我肩上的巨石,又如同一把刺穿我眼球的利劍。那孩童般清澈的眼神,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辜負的,至少我不愿這樣的眼神黯然失了色。
“當然……”我看著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才撒謊道,“好吃……”
“是嗎?”她用懷疑的語氣問,“那我怎么看你目光那么呆滯,像中了毒似的?!?
她也吃了一口,緊接著捂著嘴去了衛生間。我聽見了她嘔吐還有沖水的聲音。
“我竟然都不知道你的口味這么重。”她回來后帶著笑容對我說。我不明白她的話是什么意思,興許是菜的味道有些奇怪,可不管妻子怎么說,菜的味道終究還是那個味道,無論怎么品嘗也不會變,于是我大口吃了起來。妻子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不吃嗎?!蔽覇査?。
“我可沒你這么好的胃口,那么咸,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吃下去的。我等會再研究研究好了?!?
之后便是沉默。雖然我們幾乎每天都如此,但我總覺得我們應該聊點什么??晌覍嵲诓恢缿撜f什么,我每天的生活并沒有什么值得拿來閑談的,并且妻子也早就對我每天的生活了如指掌,無非是工作、吃飯、下班、睡覺。也許每一個普通的人的生活都幾乎如此,可這樣的生活也未免太過普通了。妻子沒有工作,因為我想讓她好好享受生活,也許去培養個興趣愛好,比如畫畫、音樂什么的,但妻子也只是每天待在家里養養花、收拾屋子。我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好聊的……
妻子每天都會送我到門口。她挽著我的胳膊,走得并不急,就像散步一樣。她喜歡到處張望,有時會望見遛狗的老人,望見嬉戲的孩子還有打掃清潔的環衛工人。我時不時地看向她,循著她的眼光望去,卻把一切都給錯過了。我們走到了門口的花店前,我偶然瞥見了店里面栽培的郁金香……
“郁金香?!”她把花拿在手上對我說,“哪有人探病送郁金香的?”
“啊?我……我不知道該送些什么。”
我一直盯著地面,不敢看她的眼睛,就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害怕父母的責備似的,我同樣在害怕,盡管等待我的并不是責備。我知道自己太過魯莽了,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況且我們才認識,送花確實不太明智。
“你不知道送什么?你沒探過病嗎?你的親戚朋友沒住過院嗎?”她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不……我只是……沒有送過花,所以才不知道送什么花。”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彼闷鸹劻寺務f,“還挺香的嘛?!?
她的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溫柔,再加上她說話的聲音本就十分悅耳,聽起來就像在炎炎夏日吹來的一陣涼風沁人心脾,無論是多么煩躁的心情也會平靜下來。她讓我懸著的心立馬產生了無比幸福的感覺,以至于我的嘴角無法抑制地上揚,她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說:
“行了,你下午還有課吧,別傻站在這兒了,一會兒可就睡不成午覺了……”
“喂!傻站著干嘛呢?想要花嗎?”妻子一邊推著我一邊說,“再不走你上班可要遲到了?!?
我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確實要遲到了,但我并沒有任何焦急之感。我的遲到不會給任何人帶來損失,老板只是想維持公司的秩序,讓他在表面上看起來令人滿意,以保障自己的權威地位,然而從利益方面不會有任何的損失,甚至沒有我這個人也無妨。
任何組織形式都是這樣,即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們都無法容忍任何特殊個體的存在;即便是可以原諒的事情,他們也會選擇懲罰;即便沒有損害任何利益;他們也要維持表面上的光鮮亮麗。在這樣的規則下,任何人都是一致的,當最后一絲意志被慢慢磨平,人的意志也隨之消亡,人變成了機器,這就是他們想要的。人有自由意志,所以會反抗,而機器沒有,只會對主人惟命是從。
我踩著點到了公司,我的同事們已經到齊了,并且開始了他們的工作。他們一個個整齊地坐在位置上,似乎每天看到的都是這些光景。角落里那盆不起眼的綠色植物無法給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添加任何色彩。墻上的掛鐘不停地轉著圈,但流走的不是時間也不是生命,而是人們本該有的奇思妙想。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難以想象自己竟也是其中一員。我加入了他們,因為這可是這個時代無數人所期望的生活……
“你以后想干什么呀?”她問我。
我們正坐在摩天輪上,即將到達最頂端。我望著地上的一團團黑影四處攢動著,就像蝌蚪。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無論是整個自然界,整個地球還是整個宇宙,我似乎都無法撼動它們一毫。同樣我也意識到了這樣渺小的幸福對于人們來說是多么重要。
“我還沒有想好呢,不過能讓我們有個穩定的生活就好。如果你有更高的生活需求,我想我也會為之而奮斗的?!蔽一卮鸬馈?
“你還真是沒有一點兒目標。難以想象你的生活失去了多少樂趣?!?
“我的目標現在已經實現了,我目標的目標就是我的目標,況且其他人羨慕我的生活還來不及呢?!蔽沂冀K望著地面上的人群。
“油嘴滑舌!”她說道。帶著她那獨有的極富感染力的笑容,即便我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也跟著她笑了起來。接著我想到了許多問題,竟一時出了神……我看見她朝我揮了揮手……
“喂!你小子不好好工作,一直盯著屏幕干嘛?”我突然聽到了老板的聲音,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說道,“你今天早上遲到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嘞!你中午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我并沒有遲到,不過對他來說遲到是不可辯駁的事實。事實是不會被意識所改變的,這是真理,但真理是哲學家才追求的,對我來說,真理是由權威而定的,那么事實也是可以被權威所改變的……
“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要為他工作?他只要欺負了你一次,你為此忍氣吞聲,那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就這樣一直被欺負著嗎?你的反抗精神呢?”她對我說。
“我并非沒了反抗精神,只是我不能丟掉這份工作,它維持著我們的生活。為了能這樣安穩地過日子,忍一忍又如何呢?我并不害怕他,但我不想讓你的生活沒了保障;我也不害怕權威,但我不想讓我愛的人遭受苦難……”
一個同事起身走了,后面的同事也跟上,午飯的時間到了,最后只剩我一個人愣在電腦前。
辦公室很大,比我的臥室還大,不過我的臥室可是擺下了我和妻子的所有生活用品,這辦公室卻顯得十分空蕩。辦公桌上只有一臺電腦、幾株盆栽和一個玉做的貔貅。窗簾打開著,但太陽似乎不會從這邊經過;燈也開著,盡管這里十分明亮。
我心中毫無受到老板責罵的憂慮,我已在這里工作了許多年,被他數落的次數并不少,但都不至于到辭退我的地步。再者,每次面對他給我的刁鉆任務我都能坦然接受。這次批評不會影響到我如今的生活,不會打破如此“理想”的狀態。
然而,此時我的心中卻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愿望,希望他能辭退我,希望我能真正地掌控自己的生活。也許這樣我就有時間與以前的老友聚一聚,與妻子出門旅行……
“所以我們蜜月去哪兒???”她問道。
“去個能看到海的地方,我們這兒到處都是山,我已經看膩了。我一直想要知道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到底是個什么感覺,如果我們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就好了?!?
“你真是的。我有時會想,你到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追求幸福啊……”
但如果我沒了這份工作,我與妻子的生活便不再穩定了……
“怎么樣?”母親對父親說。
我總能聽到他們的談話,這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了。
“唉,沒辦法了,老板跑路了,這棟樓恐怕又要爛尾了。聽說政府會收拾這爛攤子,但工資的事還是一直拖著……罷工有什么用呢,團結不了人心,都害怕把飯碗給丟了,只能硬著頭皮先干著吧?!?
一陣沉默過后,我仿佛聽見他們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于是我閉著眼睛,假裝睡著了。果不其然,我聽見門“吱”地一聲……
老板進來了,他像無視我一般徑直走向他的辦公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那椅子似乎快要承受不住它的重量,搖晃了起來。他用幾乎躺在椅子上的姿態,昂起他的頭對我說:
“其實呢,今天早上我一直在等你主動找我確認錯,至少這樣能說明你敢于承擔自己的責任,至少說明你有悔改的意向??墒悄兀磕悴还獠恢诟?,還在工作的時間走神,你說這成何體統?”
“我……”
“行了,我不想聽你解釋,我也并不是想處罰你,但如果我今天放過了你,明天就會有第二個,后天就有第三個,如此一來,規矩何在呢?”
我只覺得他的話太多了,從辦公室走出來時大概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下午依舊與往常一般無二,沒什么變故。每天這樣重復運作著,我不知道那些充實的人生是如何實現的,或許只是富人的特權呢?自始至終都有保障的生活,為什么我就不能擁有呢?苦中作樂的人也無法逃避那些根源產生的煩惱,他們總要面對的……總要面對的。我得負起責任,那種想法是不對的。
同事們仍然紋絲不動地坐著,即便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他們或許是想獲得賞識吧,畢竟最努力的那個人總會得到更多的關照……只要努力,其他都不需要了。但是……幸福真的在人們所以為的地方嗎?沒有物質基礎又如何尋求幸福呢?
回家的路似乎要比來時的路長了許多,或許是我想給自己一些放松的時間,所以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我不知道路邊經過了什么,也許會有遛狗的主人、放學的學生、散步的老人……
我并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重復著每天都走的路線。我甚至也不知道拐過了幾道彎,走過了幾個街區,但實際上,我才剛剛到公交站——距離公司只有幾百米的公交站。這個時段等公交車的人并不多,我偶然瞟見了在夕陽映襯下飛翔的鳥兒,還有旁邊聊著天的老夫婦。
這時來了一輛公交車,然而公交車上卻擠滿了人。我應該再等下一輛的,但我并不想讓妻子久等,她一個人在家除了無聊地等待我并沒有什么事可做。盡管我也沒法給妻子帶來多少樂趣,但至少陪著她也需要好一些。
無聊的人其實并不害怕無聊,他們早就習慣且適應了那樣的生活,他們真正害怕的也許是孤獨——沒有任何羈絆的無聊。在這樣的情境下他們又能做什么呢?無非是幻想罷了,但妻子是個不喜歡幻想的人,這一切對她來說只會更加煎熬。
今天比往常熱些,或許是我的錯覺;這輛公交車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也或許是我的錯覺,不過每次發動時確實會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就像……什么似的,我的腦子想不出什么好的比喻了。一對情侶坐在后面,手牽著手,女孩靠在男孩的肩上,這似乎是每一對情侶都會經歷的動作;一位母親站在中間,右手抓著扶手,左手則拉著她的孩子,這似乎也是每一對母子都會經歷的動作……
“媽,你這是干嘛?”妻子對母親說。
母親拉起我和妻子的手,將我們的手疊放在一起。我和妻子都十分疑惑地看著她。
“沒什么,只是我現在看著你們兩個,感覺你們在一起很幸?!,F在的年輕人壓力那么大,能像你們這樣幸福的不多了,你們可要好好珍惜啊?!?
“好!”我和妻子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母親笑著點了點頭,妻子也跟著笑了起來??粗齻z,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到站了,我確是不想讓妻子久等,但我又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這座小城市現在安靜多了,這條街上幾乎沒有什么人,沒有低聲細語自動進入耳朵,我甚至可以將整個街道當做我的所屬物。我四處張望著,周圍都是藥店,那大概是到醫院附近了……
該怎么寫呢?我不知道,明明自己很擔心她生病,卻寫不出任何關心的話。我只死死盯著眼前要送給她的東西——一條圍巾和一些感冒藥。我也只好硬著頭皮寫道:
“這幾天天氣似乎轉涼了,我給你買了條圍巾,可別把自己凍著了……還有一些感冒藥,你的身體一向不太好,所以一旦出現什么癥狀了一定要按時吃藥……”
終于寫完了,沒想到一寫起來倒發不可收拾了,會不會寫得太密了呢?她應該看得過去,我得再檢查幾遍才是……
馬上就到家了,我們居住的小區也越來越冷清了,從我搬過來起,就不斷看著傍晚大樓開著的燈越來越少。直到現在,只剩幾戶燈火在夜晚中閃爍了。這樣一來,小區是安靜了許多,我挺喜歡這樣的環境,不過……我的腦子里始終有那么一段記憶,無論是清晨出發還是傍晚回家,總會有人和我打招呼,但我并不認識他們,心里猜測或許是妻子交到的朋友……只是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件小事會讓我如此印象深刻。
妻子已經把飯菜做好了,正坐在飯桌上等我回家。我掃視了一遍家里的擺設,突然覺得這些擺設毫無生氣,酒柜里都是一些許久沒用的東西,可能以后也用不上,書架上零零散散擺著幾本書,但大多都是以前看過的,電視機的兩旁有兩盆花,也快要枯萎了。妻子從未改動過這些擺設,也未曾想我埋怨過。妻子怎么會喜歡這種擺設呢。
她似乎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轉過了身來。我看見了他的眼中過了一絲倦意,或許她早已有些困了,但她還是笑著招呼我過去坐下。
“要不你先睡覺吧,我等會兒吃完了自己收拾。”我對她說。
“也行,我好像是有點困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說完她便回了臥室。
眼前的菜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即便有變化對我來說也并沒有什么影響,不過這些毫無變化的菜卻給了我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人都是會膩的,誰會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我對她說。
“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隨意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的。”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勇氣!其他人所追求的穩定生活就真的能安心嗎?并不,他們每一天.都得擔心這穩定的生活會不會遭到破壞,于是干什么都畏手畏腳的,這樣的生活完全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盯著眼前的菜,瞬間沒有了胃口,我想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就去收拾飯菜,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但也肯定沒有睡到天亮。我的耳邊充斥著耳鳴的響聲,意識也還沒有清醒過來。妻子就在我的身旁,帶著睡覺時沉重的呼吸聲。我本想把我身上的被子給妻子蓋上,奈何自己太笨手笨腳,把妻子給吵醒了。
“你醒了?肚子餓了吧,剛才的飯一點兒也沒吃,我去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她邊揉著眼睛邊對我說。
“沒事,我……”我才發現妻子已經把桌上的飯菜收拾干凈了,“我不餓?!?
“你看起來很疲憊,我有些擔心你。”當然……她當然會擔心我,我竟忘了這點,在意才會擔心……
“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出院,想見她的時候還得往醫院跑。醫院每天人來人往的,如果有人把病毒傳染給她了怎么辦?看來下次去得給她帶幾個口罩……”
“這天冷得也太快了,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穿這么少就出來了,生病了就又得進醫院了。給她買條圍巾吧,免得凍著了,還有感冒藥,以備不時之需嘛……”
“我這樣安排真的好嗎?家庭應該是兩個人共同承擔才是……不對,不能為了減輕負擔而找理由,我得讓她幸福,這是我的責任。但她一個人在家會無聊嗎?應該不會的吧,她愛好挺多的,還有那么多朋友呢……”
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竟忘了擔心妻子了,每天似乎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雖然是為了我們的幸福,可是……
“不……我不累,也許休息兩天就好了。”妻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她皺著眉頭,眼里流露出擔心的神情,好像逼著自己閉嘴似的,眼淚也快要擠出來了。她在處理自己內心的矛盾,我不知道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這樣平穩的生活能持續多久呢?似乎這種半幸福的狀態會無限延長下去,可是妻子和我……我們好像都變了。我們都變成什么樣了?變得成熟了嗎?那么成熟必然是一種不幸福的狀態,妻子也……我還愛這樣成熟的妻子嗎?以前的她似乎總是那么有活力,我甚至忘了看著充滿活力的她的那種感覺,忘了擔心她的那種感覺,忘了愛的感受又算什么愛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她終于開了口。
“當然……我也這樣覺得,可是……”我只覺得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我好像一直在拖累你,你每天這樣過著公式化的生活……可我清楚地知道這不是你,這也不是你追求的生活,你意識到家庭對你的負擔了嗎?你為什么要獨自承受呢?你的生活不再精彩了,你的腦子里再沒有對理想狀態的熱情,你變得庸俗了……為了所謂的穩定生活,你和其他人沒有區別了,你的思維甚至都被同化了……但我們本都不是這個樣子。我們那樣堅定地忠于對方,卻背叛了自己……我們以為的彼此想要的真的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嗎?”
她說出這些話,讓我感到這如同是曾經的那個她,也許我還行辯駁她的話,但我意識到她確實不是曾經的那個她了。因為她的恐懼……我看見了,我們追求幸福的熱情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她的內心也……我看見了……
“不,這是我的責任,我本有義務……我以為所有人都在爭取的就是幸福?!?
“可你曾經多么驕傲地嘲笑他們的愚蠢??!”
她說得對,我不該再挽留她……那永遠是對的,因為那是曾經的我也會說出來的話,即便現在的我會認為那是錯的,但那始終是對的。她走了。我十分清楚她不會再回來了,“一段時間”只是托詞,她不喜歡太絕對的詞,況且這樣不會使我們太傷心……她也許會再遇見曾經的我,那個和她一起追求幸福的我;也許她會帶著被同化的思維繼續茍活下去,無論如何,我們愛著曾經的彼此,只是我們不再是從前的我們了。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后習慣性地瞟了一眼妻子的一側,但妻子已經不在了。我拉開窗簾,太陽應該是不會升起了。我沒有胃口吃早餐,于是徑直去了公司。
“什么?辭職?”老板對我吼道。我隱約聽見窗戶震動的聲音。
“對?!苯又覍⑵拮与x開的事情告訴了她,想著這樣也許會讓事情簡單些。
“聽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能想到你遭受了這么大的打擊有些承受不了,但你還得生活啊,多向前看,未來的路還很長……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給你準幾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調整一下狀態,說不定就想通了呢?!?
“不用了,我現在很正常,我的腦子也很清醒。只是我確實沒有義務再工作了。”說完我立馬就走了,生怕他又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回到家中,我不知道該什么,只是躺在沙發上,想象著妻子每天在家做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否該去追求新的生活,或者說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什么新的生活,因此現在即使近在眼前,我也沒了動力。我沒有感到傷心,有一瞬間,我竟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仿佛現在躺在沙發上的只是一具空殼,那具空殼會腐爛在那里,我的靈魂也將腐爛在那里……我停止了思考,失去了人的本質,眼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模糊。除了我死死盯著的花盆,周圍早已是一片漆黑。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將我從深淵拉了回來……是醫院的護士告訴我母親病逝的消息……她患有惡疾許多年了,只是我沒想到來得這么巧。
我趕到了醫院,看見了母親的尸體。據說,人在面對死亡時的表情是驚恐的,母親也不例外,或許她還不想離開這個世界,那可怕的表情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奇怪的是,我并沒有在我的內心搜尋到應有的悲傷,我如同陌生人一般站在她的面前,盯著她的臉龐一時出了神,依然掙扎著試圖在我的內心深處找到一絲悲傷的痕跡……若不是護士提醒我,我還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時候。
醫生對我做了一大堆心理疏導,但我覺得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畢竟我沒有感到任何悲傷。
我總覺得醫院的走廊忽明忽暗的,可抬頭望向燈光卻發現沒有任何異常。醫生說會幫我聯系殯儀館,并不需要我操心什么……當我走出醫院已經是傍晚了,我以為才過了一個小時……
母親的葬禮上,我穿著喪服,端著母親的遺照走在隊伍的最前列。我才發現村子的風景如此迷人,路邊的柏樹在我們經過時為我們抖落了幾片樹葉,那或許是它的眼淚,它或許目送了數不勝數的老朋友離去,卻依然得站在那里,默默地忍受著離別的悲傷……我依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
這些沿途的風景也許就是母親不愿搬走的原因,也許我現在也有了和她一樣的心境,但我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
下葬時,我隱約看到有幾滴雨落在我的膝前,等到親戚們都來安慰我時,我才意識到那是我在流淚,但我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當然,流淚才是正常的,畢竟我是她的兒子,如果一滴淚都不掉才顯得太無情了,盡管我并沒有感到任何悲傷……
“他小時候就是個愛哭鬼,遇到點兒小事就哭哭啼啼的。”母親對妻子說。
“是嗎?我可從來沒見他哭過。”妻子笑著回答道。
她轉過頭看著我,溫柔地笑著……
回到家中,發現小區里已沒有一戶人家的燈光是亮著的,也許是我的幻覺。我又躺在了沙發上,或許有些發燒了。我在沙發上翻來翻去,始終找不到一個舒適的姿勢,索性站了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我瞥見了桌上的水果刀……我不知道這是因為沒有責任再活下去了還是出于極端的痛苦……我看著地上的血跡,逐漸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了。
從斬妖除魔開始長生不死
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藭置蹲屇汶疵毼洌汶磩e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
太虛至尊
(又名《玄靈天帝》方辰)”江凡,我后悔了!“當許怡寧發現,自己寧死不嫁的窩囊未婚夫,娶了姐姐,將她培養成一代女帝時,她后悔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任性的讓姐姐替嫁!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澳чT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薄拔页矚g這里的!”
詭秘之主
蒸汽與機械的浪潮中,誰能觸及非凡?歷史和黑暗的迷霧里,又是誰在耳語?我從詭秘中醒來,睜眼看見這個世界:槍械,大炮,巨艦,飛空艇,差分機;魔藥,占卜,詛咒,倒吊人,封印物……光明依舊照耀,神秘從未遠離,這是一段“愚者”的傳說。
夜無疆
那一天太陽落下再也沒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