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記錯的話，這個酒館的原型，應該是王城上城區一棟生意很不錯的二層小樓。

烏里昂在入城時見過。

可如今，廢墟如自火山爬出的巨獸，

石墻熏黑，木梁折斷。

火焰吞吐著黑煙，騰騰環繞著暗紫色的復雜法陣，把整片廢墟隔絕成孤立的囚籠。

烤肉和焦炭的熏臭味嗆得喉嚨刺痛，如泣如訴的吟唱聲與凄慘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廢墟下，人形焦炭無力的掙扎蠕動著，

血流匯聚成小溪，流進法陣的溝壑，燃燒成愈發旺盛的暗紫色光芒。

烏里昂的心臟砰砰猛跳。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壓抑住興奮沸騰的血族血脈。

【顧盼神飛】凝神感知。

“敵人都在里面。”

片刻后，烏里昂嘴角的笑容顯得格外熱誠，他示意廢墟障礙后，被爆破炸成露天平臺的酒館一樓。

“露妮安，你能感知到里面人的大致位置嗎？”

露妮安大劍出鞘杵在地面，閉目聽聲，

“13個人圍成圓圈，圓圈里面有8個人，站得很近。”

“那8個人里應該有被當成祭品的領民……”

露妮安猶豫起來，

“不好砍。”

“我們上去，”

烏里昂一指塌陷大半的二樓，

屋頂塌落下來，把樓梯隔出片死角，

“那兒視野和隱蔽性應該都不錯。”

“咦？你還學過戰地指揮嗎？”露妮安有些意外，但似乎并未因受指使生氣。

“沒有。”烏里昂如實說。

他只玩過游戲，畫過地圖。

“咦……”

沿著半塌陷的樓梯攀上二樓，兩人在破敗不堪的石墻后望見了一樓的祭壇。

只見十三個灰衣人圍成的圓圈下，紫黑色的霧氣升騰凝結成復雜的法陣符文。

法陣中心，兩個戰士正按著一個仆從打扮的女人準備下刀，旁邊三個領民和一個貴族打扮的男人瑟瑟發抖。

在他們面前，一個身著長袍頭戴尖頂闊沿帽的巫師揮舞著魔杖，高聲頌念著向魔神獻祭的咒語。

“一堆二階嘍啰，幾個三階……”

露妮安出了口氣，大劍往肩上一扛，

“烏里昂伙伴，不瞞你說，其實我牧師和圣騎士職業都升到了三階。”

“你給我加滿祝福和治療，我也給自己上祝福和治療，然后我去以傷換傷，半小時應該能把他們砍個差不多。”

“半小時是完全失敗時間。”

烏里昂搖頭。

“五分鐘后，那個刀架脖子的女人就會被獻祭。”

“什……”

露妮安看向烏里昂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烏里昂伙伴，你還懂異教禁術嗎？”

“不懂，”烏里昂搖頭，

“禁術用到的古代語咱們已經失傳了，在用的都是有樣學樣。”

“但是魔法的構成邏輯都是一樣的，比如時間、位置、完成度，這些能夠通過銘文排列大致猜測出來。”

“再過五分鐘，這個獻祭法陣就會完成準備。”

“結合劊子手的人數和動作，不難猜出這個巫師一次獻祭只能獻祭一人。”

烏里昂注視著劊子手刀下，面色慘白的女侍。

“我們得在五分鐘內救下她。”

在烏里昂看不到的角度，露妮安望向他的目光多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隨即，也沿著他的視線望向法陣中心的祭品。

或許是因為已經經歷過絕望，此時，露妮安的語氣有一種平靜的死感。

“五分鐘……那個巫師三階，再加上兩個三階戰士，我肯定搞不定啊。”

……

看臺上，視野僅次于貴賓席的陪審席位滿滿當當，在座的除了頭天晚上緊急會議的副院長和系主任們，各學科帶頭人也幾乎一個不落。

陪審席前，四個法師的投影魔法把烏里昂和露妮安的所在處特寫放大。

“真慘啊。”

“可惜了，如果按照報名的原班人馬，他們還有機會贏過這群異教徒。如今只有兩個人，恐怕……”

學院導師中間氛圍異常凝重，偶爾有一兩句低聲交談，也都以沉默告終。

五分鐘后，一個無辜的領民就將淪為魔神的食糧，兩人考核目標中的“拯救領民”也就宣告失敗。

即使佩羅教授大發慈悲，按照比例扣除分數而不是直接宣布不合格，這對兩人的士氣也將是沉重的打擊。

破解這個局面，無論如何都要首先打斷獻祭。

異教徒向魔神獻祭需要達成的條件包括獻祭禁術、供能者、施術者、祭品。

其中每項缺損越多，獻祭失敗的概率越高。

外圍的13個二到三階供能者，至少要除掉一半，才可能打斷獻祭。

但這對兩個三階牧師來說，似乎有些過于困難了。

而核心的施術者和祭品距離太近，直接攻擊極容易誤傷。

這還不算如果正面進攻，露妮安和烏里昂壓根沒辦法在戰斗中占到便宜。

正如露妮安所言，按照目前場上的敵我強度，要在五分鐘內破壞獻祭、救下祭品，幾乎是天方夜譚。

“佩羅用心了。”

銀月學院副院長范恩輕嘆一聲。

除了格林伍德家作弊帶來的考題難度飆升，這道考題本身也具備相當的考核難度。

五分鐘內破壞獻祭。

如此關鍵的信息節點，在開考前沒有任何明文通知，需要在考試中由考生自行發現。

既考核了考生實戰時的警覺性和思辨能力，又考核了考生的應變心態。

這的確算得上一次與真實戰場難度相當的模擬實踐。

如果他們能順利通過這次考核，那他們作為名正言順的入學考核優等生，的確有資格減免初級部學時，直接參與中級部的實踐課了。

……

“要是有大規模殺傷性魔法就方便了。”

烏里昂撓撓頭。

異教徒大多是魔神的極度狂熱份子，想在他們獻祭過程中花不到五分鐘感化他們，除非魔神降臨。

可沒記錯的話，這次的考官是司職忠誠與貞潔的理學系系主任。

玩假扮魔神那套八成不及格。

思索片刻后，烏里昂轉頭詢問：

“露妮安，你魔抗怎么樣？”

“魔抗？”露妮安略微愣了愣，但隨即鐺的一錘胸甲，自信滿滿，“這套裝備是父親送給我的，很抗造！”

“那就好，”烏里昂點頭，“一會兒你進去，逮著距離最近的，直接攔腰砍飛。”

露妮安：“……？你的意思是說，反正考不過，不如進去亂殺個痛快嗎？”

烏里昂嘴角抽了抽，

“……不是，”

他調整表情，正色否認，

“我會阻止他們對你釋放的大型魔法，但仍然會有瞬發的小型魔法擊中你。”

“你只要頂住瞬發魔法，把外圍的異教徒砍倒或者砍飛一半，獻祭就無法繼續進行了。”

“你能阻止他們施法？”

露妮安眼睛瞬間瞪大。

要知道即使是模擬戰斗，精英難度的考核中敵人也有可能掌握四階甚至五階的強大魔法。

想要沉默或者抵抗這些魔法，就至少要釋放對應位階的沉默或防御技能。

烏里昂說得這么篤定，難道他已經掌握了四階甚至五階的防御神術嗎……？

……真不愧是哥哥的論文導師！

露妮安僅猶豫了一瞬，鐺的一錘胸甲，“好！我相信你！”

烏里昂面上一熱。

不知為何，這個耿直的貴族少女總讓他回憶起前世與兒時伙伴扮演熱門兒童劇角色的情景。

熱血沸騰的。

烏里昂握拳，微笑對她做個加油手勢。

“靠你了。”

“好！我的后背就交給你了！烏里昂伙伴！”

而后，宛若陣前先鋒，露妮安三步翻墻跳進平臺，落地發出咚的一聲震響。

“異教徒！吃我一劍——！”